阿普唑仑不管用,十二点吃了三点都睡不着,后来就换了一种强力的安眠药。李迟舒看电影时吃了半片,跟我聊天那会儿逐渐昏昏欲睡:“我以前每天都过得一样,要写日记的话,写一天就把十年的内容都写完了。每天写那不叫写日记,那叫罚抄。”
我被他逗笑了,而李迟舒仰靠在我怀里闭上了眼。
我垂眼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突发奇想地问:“要是能回到十年前,你会干什么?”
李迟舒许久不吭声,我以为他睡着了。
结果他睫毛又动了动,说:“先去找十八岁的李迟舒,让他现在就去找沈抱山,告诉他别怕,沈抱山很好接近的。”
“然后呢?”我问。
又过了很久。
“然后……”李迟舒说话已近乎睡梦中的呢喃般,“跟他道歉吧。对不起十八岁……那么努力活下去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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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迟舒从洗手间出来时我刚好把日记本放回原地,他坐下跟我一起吃了会儿早饭,突然抬眼打量我半天。
“做什么?”我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问。
他挑了口面又放回碗里:“你眼睛……怎么有点红啊?”
我闻言揉了揉眼角:“还红吗?刚刚掉了根睫毛进去,难受死我了。”
李迟舒凑近:“弄出来了吗?现在还难受吗?”
“你一说又有点儿。”我抽了两张纸抵在眼角,缓了口气,催促他,“快吃面。”
一直到进电梯李迟舒还探头探脑看我的眼睛,我岔开话题指了指指示屏:“现在到楼下有五秒时间,你要是还困的话可以抱住我再睡三秒。”
“还有两秒呢?”李迟舒问。
“还有两秒拿来亲我。”
说完我飞快弯腰过去亲了他一口,离开李迟舒时电梯门刚好打开。
我拉着他走出去:“你看,是不是刚好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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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时间过得很快,开春来得也很快,李迟舒向来厌恶寒冷的天气,身上衣服一件一件减下去以后他也很明显地轻快起来。
春游过后就是百日誓师,我跟他提前把我们的合照打印出来放在了床头,一张我们和土豆一家三口的,一张我和他单独的,还有一张我亲他时抓拍的,李迟舒死活不答应我打印,只能先暂时搁置在我的手机里。
阿姨开始每天上街或者在家里的花园挑选最新盛开的时令鲜花插在家里各处的花瓶,我等着天气逐渐炎热,拜托她今年帮我在园子里种些栀子。
毕业那天李迟舒从考场出来,在教学楼外等了我十分钟。
烈阳高照,盛夏长明,我飞快跑去校门口拿了一早藏在自行车后座的大把栀子花反向奔走在人群,穿过喧哗终于找到了站在树荫下的李迟舒。
我背着他喜欢的那个斜挎包,把花从身后递到他眼前,有几滴朝露从花瓣弹到了他的衣领上。
我说:“李迟舒,夏天到了,和沈抱山热恋吧。”
很多年后李迟舒跟我去新西兰度假,一个清爽的雨天他坐在落地窗前看书,我那时才把心里搁置了数载的话再度提出来:“李迟舒?”
“嗯?”他视线定在书里,只轻轻回应我一个鼻音。
我慢吞吞转到他身边,面对潇潇暮雨,问:“你有没有写过日记啊?”
李迟舒说:“写啊。一直在写。”
他说完抬头,看了我两秒:“你要看吗?”
“你想给我看吗?”
“嗯……”李迟舒沉思了半晌,“我的日记本很无聊,你确定想看吗?”
我挨着他的榻榻米坐下:“那你给我讲吧。挑那里边有意思的跟我讲。”
“有意思的?”
他合上书,想了又想:“最有意思的,就是高三有一个上午,我站在乒乓台旁边背单词,你突然扔了一个篮球在我脚下,跟我说:‘你好啊,李迟舒’。我觉得这是我一辈子最有意思的一天。”
他说起这个便望向我:“沈抱山,你那天为什么突然就来找我了?”
为什么?该怎么告诉李迟舒我与他相爱数年却天人永隔的那次结局?怎么告诉他我一次次拼尽全力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他走向陨落的无力?
“我只是在上课前做了一个梦。”我说,“我想是你妈妈托梦给我了。”
时至一生终止,我都没有分清两辈子究竟孰是梦境。如果今时今日的一切是梦,那是很好的梦,我百年至死都未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