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到半夜,沈微慈忽然又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梦见她穿过侯府的重重回廊,坐在曾经她与沈明秋常坐着说话的水榭上,沈明秋拉着她说笑:“三姐姐,你原谅我吧。”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一直在哭。
“三姐姐,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面前的人捂脸痛哭,沈微慈伸手去安慰她,手却穿过了沈明秋的身体。
她怔怔看着面前依旧在哭的人,再收回手的时候,手上沾满了血。
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可耳边仍旧是沈明秋的哭声。
她依旧捂着脸,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颊。
阳光明媚的春日忽然阴沉下来,湖面结了冰,天上下起了大雪。
寒风刺骨。
风声呜咽。
她怔怔的抬头,却看见面前的松树上一张狰狞的脸。
沈明秋的脖子吊在松树上,跟着寒风摇摇晃晃。
她惊的站起来,又从水榭围栏上跌下,坠入湖面。
最后一幕仍旧是沈明秋一身粉白缠枝春裙坐在水榭边,她发上的玉簪子微微晃动,她依旧捂脸在哭:“三姐姐,原谅我吧。”
冰冷席卷了全身,她从窒息中醒过来。
胸腔内噗噗直跳,她捂着胸口,又迟钝的擦了擦眼角,触手湿润。
接着后背被人贴上来,肩头被握住。
宋璋无声的将她带进怀里,又低头为她擦泪。
他的眸子黑亮,带着让人安心的沉静。
两人落下的黑发缠绕,宋璋垂眸看着沈微慈发红眼眶,看着她茫然又伤心的眼睛,听她在耳边喃喃:“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要是我不去,她会不会还能活着……”
宋璋躬腰捧着沈微慈的脸颊,黑眸认真的看她:“她就是想死的人,你即便不去,她也还会想死。”
“她出了事,侯府的从没管过她,你却对她动了善心,添香火钱过去。”
“她便是捏住你的善心,用自己的死来托付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在清净庵不过呆到八岁就必须被送走,或是卖给牙人。”
“沈明秋不过在给她孩子寻一条路罢了,她知道你或许不忍心,或许不能袖手旁观。”
说着宋璋抚上沈微慈的发丝,按着她在自己怀里:“再我看来,她的确是该死的人。”
“你不欠她的,也不必愧疚。”
“那个孩子你不管便是。”
“若你当真放不下,侯府也不要那孩子,便让那孩子在清净庵长到六岁,后头我让人去接他到西恩去,给他在西恩落个军户。
西恩都护府内有专门收养孤童的地方,长大了就入军籍。
沈微慈捏紧宋璋的袖子,无声的点点头。
宋璋又安慰了会儿,这才抱着她侧躺下去,又伸手抚她眼睛:“往后你只过好我们俩的日子就是,旁的不相干的人便别管了。”
“你的善心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
沈微慈闭着眼点点头,心跳依旧没有平静。
第二日早上的时候,宋璋走前去去抱了孩子来沈微慈面前逗了会儿才走了,沈微慈抱着孩子送宋璋去门口。
宋璋低头捏了捏沈微慈怀里的孩子,又看向沈微慈:“等我回来。”
沈微慈嗯了一声,看着宋璋走了才回头。
快中午的时候,清净庵的道姑找过来,沈微慈心里便有预感,侯府的不会要那孩子。
果真那道姑说,侯府只给了银两,让她们自行葬了去,侯府的便不出面了。
道姑怀里抱着沈明秋的孩子,一路下山去侯府,被拒之门外,没人愿抱这孩子一下。
道姑将孩子送到沈微慈面前给沈微慈看:“清净庵里都是女子,况且清苦,这孩子正是吃奶的年纪,身边也时时刻刻须得有人看顾。”
“昨夜里一直哭,主持让人喂了米粥也没歇下来,今早嗓子哭哑了才罢了。”
“这又是大冷的天,留在清净庵里,到底孩子也受罪。”
“活不活得下来也难说。”
说着道姑看向沈微慈,低低叹息:“说来这孩子也听话,今日我抱下山时,外头天冷的厉害,雪都落脸上了,也没哭过一声。”
“宋夫人要不瞧他一眼吧。”
沈微慈端坐在罗汉塌上,脚搭在脚凳上,一只手撑着小桌,一只手捧着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