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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顶一万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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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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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动刀子,杨百顺慌了。猪倒一刀捅死了,但开膛时用刀过猛,捅着了肠子,案子上五颜六色,似开了个油酱铺。放血时没捅着正筋,腔里积了半腔血。割猪头时,不小心又把猪的鼻子捅豁了,不能算个整猪头。剔骨时,肉也连连扯扯,白掉到案下许多肉渣。老朱气得跺脚,没骂杨百顺,指天画地骂老曾:

“老曾,我操你妈,我跟你没仇哇。”

一头猪,拾掇了五个时辰,杨百顺还没弄利落,汗把棉袄都湿透了。潦草收拾完,已是傍晚,杨百顺没敢在老朱家吃饭,也没敢拿下水,匆匆忙忙回了曾家庄。走到半路天黑了,也忘了怕狼。

但十头猪杀过,杨百顺也就渐渐上了道。杀猪还是慢,师傅老曾杀一头猪用一个时辰,杨百顺得四个时辰,但肠子不捅烂了,血也能放干净了,猪头也是整猪头,骨肉也能剔利落了。主家埋怨他慢,他低着头不说话,只管剔骨。等肉、骨头、下水一码码归放好,别人也就不埋怨了。杀猪杀了二十天,杨百顺甚至觉出独自杀猪的好处。过去往哪儿杀猪,路走多远,全由师傅老曾做主,现在杨百顺一个人说了算。师傅自续弦之后,天天要回家,杀猪要在五十里之内,现在这约束就自动失效了。杨百顺不喜欢五十里之内,五十里之内天天要跑杨家庄,五十里之外就可以踏踏实实住在主家。刚开始杨百顺还在五十里之内,十天之后,也就突破五十里,隔三岔五,住在主顾家。一个人能支撑局面,接着就会产生想法,杨百顺又对师娘有了新的不满。过去是师徒二人杀猪,工钱全归师傅,十件下水,杨百顺能分三件;现在师傅不能动了,杀猪成了杨百顺一个人,杨百顺每次杀完猪,仍先回师傅家,师娘接下工钱,下水仍分给杨百顺三件,杨百顺就觉得师娘有些不明事理。杨百顺没有妄想拿工钱,但两个人的活儿现在归一个人干,起码在下水上,应该显示显示。但师娘只显示在脸上,一见杨百顺背着木桶进门就笑:

《一句顶一万句》 第二部分 出延津记 第七节(7)

“看看,你师傅没看错,百顺是个挑大梁的材料。”

或说:

“啥叫逼上梁山呢?这就叫逼上梁山。”

但笑归笑,下水仍分给杨百顺三件。杨百顺拎着三件下水往回走,心里就有些窝气。腊月二十三这天,杨百顺到贺家庄老贺家杀猪。老贺理个分头,嘴爱说话。杨百顺与老贺打过招呼,开始杀猪;老贺并不离开,就蹲在旁边与杨百顺聊天。先聊了些别的,老贺开了个小油坊,抱怨今年芝麻涨价了,磨油赚不着钱,接着又聊起师傅老曾,由师傅老曾,又聊到师傅新续的老婆。不聊到师娘杨百顺没什么,一聊到她,杨百顺又憋了一肚子火。也是一时意气用事,边剔着骨,边将师娘如何面上带笑,内心歹毒,对徒弟如何克扣,竹筒倒豆子,说了个痛快。但他没说师傅什么,说的都是师娘。老贺也感叹:

“看着随和,谁知是个笑面虎。”

又感叹:

“登天难,求人吃饭更难呀。”

杨百顺说完也就完了。但腊月二十六,老贺到镇上赶集,中午到卖驴肉火烧的老孔的摊上打尖,说起过年,如何年难打发。老孔看了看老贺买的年货,又问老贺杀没杀猪。老孔的旁边,是卖豆腐的老杨的摊子,那年老杨到贺家庄卖豆腐,因为一斤豆腐,秤头的高低,老杨与老贺吵过一架,从此结了怨。现在老孔问起杀猪,老贺突然想起什么,便将老孔拉到墙角背人处,将杨百顺到他家杀猪时说的一套话,告诉了老孔。当时杨百顺去老贺家杀猪时,老贺只知道他是老曾新招的徒弟,不知道他是杨家庄卖豆腐的老杨的儿子;事后知道了,还后悔让杨百顺杀了猪。现在见到卖豆腐的老杨,突然又想起杨百顺,便把仇报在了这里。当时杨百顺杀猪时,和老贺说过许多话,话题也杂,现在老贺按下别的话不提,单挑杨百顺说师娘不是这一节,添油加醋,说了半天。而杨百顺的师娘,就是老孔的妹子。老孔听后憋了一肚子气。老贺一走,老孔本想像卖胡辣汤和烟丝的老窦一样,将老杨的豆腐摊踢翻;但老孔个头小,怕打不过老杨,临时又转了念,匆匆收起自己的摊子,跑到曾家庄老曾家。他妹子正在厨房做饭,老孔钻到厨房,一五一十,来龙去脉,将老贺说的一套话,又告诉了妹子。老孔一走,老孔的妹子放下饭勺,跑到正房,又将老孔的话告诉了老曾。话过了好几道嘴,话已经转了。杨百顺本来说的是师娘的不是,没说师傅什么,但话到师傅耳朵里,杨百顺全是在埋怨师傅,说老曾如何歹毒,克扣徒弟;不但有房不让住,有时连下水也不给等等。腊月二十六晚上,杨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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