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奶奶伸手指向吴正,编派道:“今日塌房集散,大伙忙得不可开交,却是他,早早便不见了踪影,留下明儿一人忙前忙后,可怜那实诚的孩子,下午便累瘫在床,直是现在也没有起身的力气!”
这般说着,竟顺手掏出手帕擦拭起了泪来,吴朱公听后面色转冷,望向吴正,愠道:“正儿,可有此事!”
吴正口不能道辞,支支吾吾道:“可我……可我……是做完了事才出门去的。”
吴朱公听闻此话,只觉事已坐实,一声冷哼,重重地道:“哼,好个不争气的东西,明日卯时塌房集散,明儿的那份就由你代为了!”
言毕,转身便要回屋,吴少奶奶见状蓦地瞪大了双眼,忙道:“老爷!老爷!”
吴朱公道:“你还有何事?”
吴少奶奶道:“老爷有所不知,明儿今日庶免耽误贸迁,一人可是干了好几人的活,四下伙计见了,无不心悦诚服,你却只责罚吴正明日凌晨集散,若我说,便是没有这桩子事,他明日也是要去的,如此不痛不痒,哪里能修家纪,哪里能正家风!”
吴朱公听闻此话,面色猛地阴沉,怒道:“妇人之见!”
吴少奶奶身子一振,忙垂下了头去,啜泣道:“我不也是为这个家操持嘛,下次我干脆向明儿言声,让他只干好自己的那份,纵然干得再多,徒落得众伙计口中一句‘家有正子,不亡其家’又有何用!”
吴朱公见她越哭越是委屈,无可如何之下,便道:“那你说要如何惩治他!”
吴少奶奶屈苦万状,抬起头,再缓上几口气,方道:“后院茅房急着出污,我令杏儿催了好些次,那倾脚工才答应明早来收,若非吴正下午偷懒误事,这会我早就命下人清理完了,此事既因他而起,不如就让他去代为,也省得明早毛手毛脚的。”
吴朱公道:“这等事,让下人去办不就是了!”
吴少奶奶听后,右手掩面,竟又轻声啜泣了起来,吴朱公双眉微拧,不解道:“你又是怎么了?”
吴少奶奶欷歔道:“我只在想,你……你何时对明儿能胜过吴正半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怜他年幼位次,却能处处以大局为重,知达得让人心疼!”
言毕又是哭出了声响,吴朱公吁了口气,回身望向吴正,道:“吴正,便依你二娘之言,罚你今晚茅房出污,干不完不许睡觉!”
吴正并无不快,唯唯应道:“哦!”
吴朱公转身便走进了屋去,吴少奶奶志得意满,这厢也止住了哭声,再是瞥了眼院中吴正,一声冷哼,也跟进了屋内。
吴正见爹与二娘都进屋歇息,挑了盏灯,这便向后院茅房赶了过去,来至茅坑那处,但闻臭气熏天,粪水满池,虫豸成群,直向油灯火苗之上扑个不停。
吴正见状并无不适,绰起一旁粪勺、粪桶,便欣然挖起了粪坑,粪桶盛满,再倒入后院一处大木桶中。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个来回,待盛满了一大木桶,吴正已是汗流浃背,衣衫尽湿,可那粪池却只降下了几尺。
吴正腰酸难耐,身上也被蚊蚋叮咬了不下十处,正欲歇上一歇,可又想起二娘那话,寻思:倾脚工明日一早就来,我可不能在这偷闲犯懒!
想到这处,吴正只伸展几下腰肢,抡起粪勺又埋头苦干起来,待半个时辰过去,吴正又盛满一大木桶,那粪池也是降下了一半有深。
吴正酸乏不已,极难受用,不持之下便靠倚一处墙根歇息了起来,他闻四下阒静,左右来看,也不见一人,知是夜半深寂,婢女仆妇们也都各自归寝了。
吴正身处污秽虫群而不为所动,仅一个时辰功夫,便适得其所,他抬头望月,回忆今晚种种,不禁思念起了母亲。
吴正双眼潮湿,想道:娘为何要搬去隐山脚下索居,那里清冷萧条,更有野兽出没,自己每每劝说,她尽三缄其口,娘究竟有何难言之隐呢?
吴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至夤夜,月清如水,便连四下蚊虫也都销声歇息,吴正恍然醒悟,忙抄起粪勺,再挖起了粪水。
却在这时,漆黑中,一声音幽幽传来,道:“大少爷,可是你吗?”
吴正精神一振,心想:这大半夜的是谁在唤我,可是我耽误了他人上茅房?
吴正道:“是谁在喊我?”
那声音轻柔,继续道:“是我,阿娇啊!”
声音甫歇,一丫鬟模样的女子已姗姗走了出来,吴正惊噫道:“原来是你,阿娇,大半夜的,你可是来上茅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