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壮见吴正已起怒意,并不觉有出意表,仍心平气和地道:“并非我崔大壮冷血无情,只是经历过的苦痛折磨太过,因此便看得淡了。”
吴正不解地望向崔大壮,心道:此人也就年长自己几岁罢了,又经历了什么苦痛折磨?
崔大壮双眼凄迷,往事不堪回首,心悸道:“不瞒吴师弟,我自记事时起便同父母街头行乞,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更甚者,三日三夜颗粒未进,锦衣玉食之家我自不敢奢望,却是那寻常百姓出身,也令我艳羡异常。”
吴正蓦然一惊,殊不知,崔师兄竟然是乞丐出身。
他呆然凝望着那身材矮小之崔师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下一刻,憬然惊觉,难怪昨日于镇上夜游,崔师兄每每见到有人行乞便慷解钱囊。
崔大壮道:“我们时长数日才能讨得一口饭吃,却是那半个拳头大小的馒头,也得分由三人来食。”
“我有一出生不久的妹妹,因母亲饥瘦如柴,便没有多余母乳喂养,仅生下半个多月,就饿死在了市集之上。”
说到此处,崔大壮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好似这许多年,早已安之若素。
崔大壮继续道:“妹妹死后不久,母亲因抑郁染上了重疾,眼见母亲病入膏肓,父亲便去镇上一户大夫门前求诊。”
“可我们并无一分钱财为母亲治病,那大夫见状,便将父亲狠心轰走,更将昏迷中的母亲扔在了街头。”
“父亲无法可想,跪于大夫门前祈恳一天一夜,可等来的并不是那大夫的慈悲之心,而是母亲的噩耗,就这样,母亲也走了。”
吴正听后双眼酸涩,心跳加剧,没成想那往日里与世无争的崔师兄,心中竟还隐藏着如此悲伤的一段过往!
崔大壮面色平平,眨了眨眼再是说道:“往后岁月里,我仍是同父亲日日行乞街头。”
“有一年,小镇闹饥荒,父亲五日未食,终饿死在了街道之上,入土之时,连具棺椁也是没有,而我,因吃了仅剩的一个馒头而苟活了下来。”
崔大壮双眼阴鸷,面色蓦然一沉,道:“明明四肢健全,却只能街头行乞,辛苦讨来的食粮却还要被坏人抢走。”
“自那时起,我便看透了这个世道,什么威名声望,什么圣贤之理,全他娘都是放屁,只有自己活得舒坦才最实际!”
崔大壮稍稍喘上口粗气,待稳定情绪,又道:“再后来,我便因机缘巧合拜得一名师门下,整日投机取巧,懒散度日。”
“我不求功成名就,不求武功盖世,只要活得自在潇洒,三餐无忧,便别无他求矣!”
“如此瞒过师父法眼,竟还被举荐入了剑门,过得万剑山试炼,拜在了八道凌成子门下。”
“再后来,便如吴师弟所知,我仍是不务正业,竹林偷懒,却也过得好生舒泰。”
吴正恍然大悟,却又不可置信地凝望着崔大壮,心道:难怪崔师兄如此消沉,竟是有着这么一段过往,但今日之崔师兄好似颇为反常,为何无缘无故同自己说了如此之多的知心话?
崔大壮道:“我父母小妹也死于非命,你说,若是我像你一般整日将复仇挂在嘴边,又该去向谁问罪,杀死他们的分明是这个世道,难道我要与所有人为敌吗?”
“我想,便是我父母再世,也不愿我为他们之事而牵肠挂肚,他们盼的,唯有我活得自如。”
“纵然我杀了再多的人,他们便能活过来吗,复仇,不过是活人自欺,聊表愧意之下,而寻求的一丝慰藉罢了?”
吴正缄默不言,抑或说不知该如何抉择。
崔大壮见状,再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吴师弟,你那些深仇大恨,当真非报不可吗?你有没有想过要放下仇恨,然后离开剑门逍遥度日呢?”
吴正大脑嗡地一声鸣响,觉有什么东西刺激着神经,这些道理他虽首次耳闻,却并不觉得崔大壮是在胡诌,反而句句在理,无可驳辩。
林中,两马并辔,沉寂无声。
吴正忽地驻足,执缰呆立在了原地,跟旁骏马受制,终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然吴正只停留一瞬,下一刻,又起身走向了前去,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暗杀吴正一事,崔大壮虽极不赞成,却也无可奈何,欲救下吴正,又不敢直承其事,否则自己必然不得善终。
心想:眼下之计,唯有说服吴师弟离开剑门,方能保全他之性命,而吴师弟来剑门之动机便是为了复仇,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