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怪哉虫监督,李七夜着述更加认真,对送来斩妖录更加考究。
刚开始时,每写三五篇,怪哉虫就要打翻一次砚台,到了后来,要几十篇才打翻一次,一个月后,怪哉虫已经不打翻砚台,终日趴在磁盘上,昏昏欲睡。
李七夜故意试探,把写好的评论在它眼下摇晃。
怪哉虫左右闪躲不过,索性掉过头去,用屁股对着他。
李七夜哈哈大笑。
入志妖司以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开心。
接连几日,都是风和日丽,暖风携着花香,无声潜入竹林,又冲进屋子里。李七夜停笔,看着满院风光,此时的北方小院,居然有了几分江南的旖旎。
这些日子,斩妖司送来的斩妖记录很少,李七夜也有空闲时间,泡一壶茶,翻几卷诸如《百妖图鉴》《山海经》等闲书。看的最多的,还是志妖司前辈纪迁所着的《妖记》。
顾名思义,整本书,都跟妖有关系。
纪迁是志妖司开创者,当年凭借一己之力,劝说开国皇帝,设立志妖司,又事事亲为,惨淡经营,才有了今日的志妖司规模。
如今志妖司很多规章制度,文章写法,还是依照纪迁指定的规矩,几十年来,从未改变。
每当李七夜遇到难题,翻阅《妖记》,总会有所收获,颇有拨开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他经常感慨,纪迁有如此文笔,创立志妖司,简直大材小用。
因为无事可做,怪哉正翻躺在白瓷盘上,在阳光下晒着肚皮。
李七夜暗暗好笑,“这怪哉虫,生活的太安逸,似乎忘了初衷。”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一旦冤仇得报,怪哉虫就会凭空消失。自己也就失去了很多乐趣。
这东西是怨气所化,一旦冤仇得报,便会失去存在根本,烟消云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清风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所过之地,处处留香。
“这是董侠客送来的龙舌雀寒,是今年的新品,他从西牛贺洲斩妖时带来的,送给大人尝鲜。”
李七夜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香先入喉,后下肚,刚刚到了肚子里,又突然折返,香气直达上颚,冲的整个人头脑发胀,有种酒醉后的醺醺然。
这种似睡还醒的感觉,让李七夜全身舒爽。因为左右无人,李七夜毫不顾忌形象,小声哼起家乡小调。
脚步声响起,有人站在门口,笑着说道,“李探花好雅兴。”
李七夜抬头,却是个中年人,紫阳巾,逍遥氅,一手拿着羽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志妖司三大巨椽之笔,李七夜居中,执牛耳者,便是门前这中年人,顾景行,原本是东海人氏,是神武三年榜眼。 年少时博览群书,有走马观碑的本事。
入志妖司后,顾景行每日笔耕不辍,留下很多精彩评断,深得朝廷赏识,屡有风闻,顾景行要入主志妖司,却从未成真,许多年下来,成了志妖司不得公开提及的隐秘。
顾景行本人,反倒不以为意,每日依旧笔耕不辍,甚至春节也不休息。但众人渐渐发现,顾景行的脾气,变得与以往不同。想必是顾景行内心,也有波澜起伏,并非如表面上那样,平静如常。
这人自视极高,平日里很少与人来往,今日主动上门,让李七夜暗暗心惊。
李七夜长身而起,向顾景行行礼,并招呼清风泡好茶。
顾景行笑道,“只喝刚才你喝的茶!”
李七夜微微一笑,挥手示意清风照做。自己则陪同顾景行坐下。
顾景行左右张望,叹道,“你也清贫如此,只有安贫乐道,才能做的锦绣华章。”他端碗饮茶,李七夜见他袖口已经磨损,无数根丝线随风飘舞。
都传顾景行清苦,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众人虽都在志妖司当差,日常却极少相见,写斩妖录需要清静,因此每人都有自己的院子,虽然不大,却足以隔绝俗世喧闹。
两人随意聊天,都是说些志妖见闻。
白天池青头鼋的事情,数次冲到李七夜心头,顾景行见多识广,必定有自己见解,也许就能看出端倪,给李七夜指点明路。喝茶间隙,李七夜偷瞄怪哉虫,发现它在高处,以屁股对着顾景行,非常不雅。
见到这种情形,李七夜把倾诉念头强压下去。
顾景行连喝三杯茶后,微笑离去。
李七夜站在二门相送,直到顾景行走远。他招手唤来清风,“下次大门要关好,上栓。没我的话,任何人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