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和伏在背上的人再次确认:“listen,你愿意和我走,是不是?”
宋汝瓷模糊答应了一声,鼻音里倦意很浓,祝燃不敢再打扰他,闭上嘴,慢慢走下去。
这么走到还剩十层,祝燃找了阶楼梯坐下,紧紧抱着睡着的宋汝瓷,让人靠在自己肩头——下楼不累,但重复做一个动作肌肉会疲劳,加上负重,腿会不自觉发软。
他怕不小心踩空摔了宋汝瓷。
祝燃一只手搂紧宋汝瓷,牢牢挡着穿堂冷风,空着的手摸出手机看了看,他才开机几分钟,未接来电和消息已经涌进来。
祝燃给盛锋回了几条消息。
他和盛锋的关系好,不至于这就反目,但还是提醒对方多留个心眼,他已经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穆鹤就真那么无辜吗?
【祝燃:多查查吧,穆鹤说的未必就准。】
【祝燃: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祝燃:老盛,我之前没具体问,你到底都怎么报复宋汝瓷了,他的身体为什么差成这样,和你有关系吗?】
盛锋没回复,头像灰着。
祝燃反复刷新了几次,确认不是信号的问题,刚要收起手机,忽然听见脚步声,愣了下抬头。
……徐祉安。
姓徐的居然猜到了他会走楼梯。
徐祉安站在几阶楼梯下。
徐总不够有风度,西装不算妥帖,衬衫领口扯开,有些乱,胸口起伏,扬起的眼睛微微眯起,瞳色很深。
祝燃下意识收紧手臂,把宋汝瓷往怀里护进去。
徐祉安的唇角弧度嘲讽,刺人的眼睛,祝燃盯着他,看他一步步走上来,俯身查看宋汝瓷的情况,轻轻托起苍白下颌,抚摸睫毛。
祝燃烦躁,打开这只手,声音压到极低:“你别吵他!”
“不吵。”徐祉安说,他摸了摸宋汝瓷的头发,俯下肩膀,把人接到自己怀里。
祝燃不舍得弄疼宋汝瓷,只能松手:“他不舒服,他病了,徐祉安,我每次和他提这个他就打岔,你能不能想办法劝他跟我去医院……”
徐祉安摇头。
祝燃的瞳孔狠狠缩了下,按捺住揪起徐祉安领子的冲动:“你什么意思?!”
“我去查了他在医院的病历,梅尼埃病,治不了。”徐祉安说,“他在急性恶化期,随时会晕倒,听力也会越来越差,最后彻底失聪……祝燃。”
“他自己已经去过医院了,病情没有疑点,很清楚。”
徐祉安也去过医院了,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医生,从私人医院的顶级科室,到医学院德高望重的神经科泰斗,答案都是一样的:“他的病治不了。”
祝燃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一层层褪尽。
他看着昏睡在徐祉安怀里的人。
宋汝瓷的确昏得很沉,这样都没有醒,伏在徐祉安怀里,清瘦身影软而寂静,眼帘紧闭,睫毛下有淡淡青影。
他看着这张脸,宋汝瓷出了很多冷汗,很多,脸色淡白到近乎透明……祝燃抬手,无意识地轻轻替宋汝瓷擦拭冷汗,掌心碰到脸颊,像摸着一块冰。
祝燃重重打了个冷颤。
冰碴扎进骨头缝。
他像是坐在了一片悬崖边上,又像身下已然坍塌,耳边是尖峭厉风,他被钢弦勒着,说不出话,动不了,那种虚妄的念想还没施展就被狠狠碾碎。
徐祉安把复印的病历递给祝燃。
楼梯间的灯光昏暗,勉强能照清楚纸上字迹。
从三年多前开始,宋汝瓷去医院,看病、拿药,也被宣判了某种早晚会到来的无期徒刑。
宋汝瓷自由的时间,只有这三年多。
宋汝瓷清楚,他不可能、也没有力气跟着祝燃出国,去玩音乐,读大学,去完成那些乐观的伟大设想了。
宋汝瓷什么都清楚。
早就清楚。
祝燃吃力地咽了下,翻看病历,眼前又浮现出灯光下的浅色眼睛,微微弯着,很温和宽容。
……宋汝瓷温和地望着他,听他胡言乱语,说刺痛人的妄想,说荒谬的、永不可能实现的胡话。
“祝燃,他见到你的时候开心,你有价值,他给你补课的时候,会有成就感,会比平时有精神。”
“我怀疑他的心理状态比表现出来的差,他的病情恶化很快。”
徐祉安说:“我需要你做他现实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