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颜阎和刘征兰一直跟到她家里。小姑娘的家是普通的农村自建房,门口的水泥地上有小狗的爪印。她抱着那条小狗一路闯进院子,在水磨石地面上打滑摔倒又爬起来,蹭蹭窜上楼顶,跨坐在女儿墙上,扬起声音吼道:“你们谁也不许卖了它!”
楼下的奶奶在翻稻谷,铲子下一片黯淡的黄。看到郁霖雨爬墙,她拍着大腿叫起来:“儿啊!儿啊!”
“你们要是敢卖了它!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郁霖雨满脸泪痕,“我一定会跳下去!”
小狗呜咽着舔舐她的眼泪。
家长们陆陆续续从自建房的各个门里钻出来,仰头看着他们家最小的女孩儿。有个纹眉女人尖叫起来,跺着拖鞋喊郁霖雨下来。奶奶扶着她,呜呜地用乡音骂着,刘征兰听懂了一点,似乎在骂郁霖雨。
在尖叫和怒骂中,郁霖雨身后的铁艺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她并不强壮的父亲抱住她的腰,将她拖回女儿墙后。
一瞬间,哭泣就逆转了。楼下的大人们不再抽泣,取而代之的是郁霖雨的哭叫。
大人们有些尴尬地彼此点头,好像什么常规的东西消失了,大家一时无所适从。直到郁霖雨的哭叫和她父亲的怒吼变大了,大家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觉,笑容在他们脸上聚集。
郁霖雨的妈妈在拖鞋上蹭了蹭脚跟:“为了只狗闹成这样……”
旁边的几个中年人互相揽着脖子:“拍下来了不?拍下来了不?”
“拍下来了,等她长大后给她看。哎哟……你看这哭的,以后拿去笑话她。小孩子哟……”
而就在不远处,院子的正中央,在嬉笑的大人中,红头箍、穿着初中校服的郁霖雨站在那儿。
她的表情是轻蔑的,冷的,似笑非笑的,简直像看着一场无趣的话剧。
两人尝试给这些大人两拳,失败了。最后只能心情沉重地坐上院子里的摇椅。
“你觉得她的焦虑是什么?”刘征兰率先发问。
“……那只小狗?”颜阎迟疑道,“我没听她提过。”
刘征兰真不想掺和这些事,但真发生在她面前了,她又实在放不下:“我们从哪找来新的小狗给她?你虽然狗但也不能真给她当狗吧!”
她的话还未飘散,世界就折叠起来。农村小院三两下被压成一张小纸片,水泥路一块一块地翻动着消失,那股压缩一切的力量朝她们站着的小院逼近。
红头箍的郁霖雨转身离去。她踩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向全然的黑暗中走。颜阎和刘征兰顺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跟上去。
黑暗像是吞噬一切的雾。她们看不到自己的躯体,也看不到黑暗的尽头,连思维和知觉都在这种目空一切的纯黑中沉寂了。两人只能把着彼此的胳膊,盲目地跟着前方的红头箍。
在她们的腿麻木之前,遥远的前方传来一阵笑声。
红头箍的郁霖雨伸出双手,黑暗像一张纸片般被撕开了。她冰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径直走向一张被女同学包围的桌子。
“郁霖雨!”女同学兴奋地扑上去,握住她的手,“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