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你知道律所抽成多少吗?百分之三十啊!旧社会菜市场都不抽这么多!”
刘征兰在一旁说风凉话:“你给死人判刑,没有这样那样的纠纷。比跟活人交流好多啦。”
“这才是我要问的。”律师把桌子上的纸叠起来狠狠摔响,像一颗炸弹爆炸在房间里,“什么时候法律可以给死人判刑了?这合理吗?我为什么在处理一个这么荒谬的案子?这就是我gap两年的惩罚吗!”
“你还能gap?”刘征兰惊叫,“你是在亚洲吗!”
“抑郁休学。”
“那就合理了。”
律师止不住地冷笑,怨恨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汩汩流出,攀上每个人的裤脚,渗透每个人的衣襟。幸好大家是高中生,常年浸染的怨气浓度更高,所以每个人都轻轻松松地把这点污渍抖下去了。
“我真不明白。”她说,“跳楼的人们阻碍了交通,人们要把跳楼的人判刑。当街杀人的疯子,人们却关注他背后的悲惨故事。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乱杀人的不清楚,但自杀的人的确已经放弃自己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放弃道德已经很好了,人们还要求他们悄无声息地死,不影响任何人?”
“确实。说明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欺软怕硬。”颜阎席地而坐,把空着的小沙发留给刘征兰,“我自杀前不上街捅人已经很不错了,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康烁影握着门把,小心翼翼地把门挪到卧室里,坐在门框上,阻止门的关闭:“可是这样,那些损失了钱的人呢?挨骂的人呢?他们没资格抱怨吗?”
律师勃然大怒,把各种文件狠狠扔到地板上,疑似是无法攻击世界只能朝无机物无能狂怒。“咔吧”一声,中性笔粉身碎骨。刘征兰前去抢救摇摇欲坠的咖啡杯,颜阎一把护住康烁影的脑袋。
“上班迟到扣钱应该怪老板不人道,上学迟到挨骂应该怪校领导没人性。或者再高一点,去怪毫无弹性的系统,去怪泯灭人性的社会运转。一个社会竟然紧张到连意外的空间都容不下吗?结果人们怪到一个死人身上了?甚至恨到要给这个死人判刑?这份仇恨用在谁身上不好?老板、校领导、社会规则,他们都看不见!他们不敢恨庞大的东西,只敢恨渺小的人!”
她愤然发表演讲的间隙,高中生凑在一起研究她扫下来的资料。这份资料上没有死者的任何信息,死者的姓名、性别、年龄一概不知,只知道ta是跳楼而死。剩下的全是对ta的控诉。此案是共同诉讼,原告高达百人。罪名有故意杀人(ta自己)、危害公共安全、高空抛物、传播不良影响、寻衅滋事,等等等等。所有指控叠加,推测最后的结果是死刑,最多争取死缓。
“ta不是已经死了吗?”康烁影问完就缩回呼叫中心,她怕又被律师吼。
“对啊。”律师颓然倒在办公椅里,双手无力地垂下,眼睛凝视着虚空,“但是人们对认为ta没有在家里默默地死是没有道德的行为,又因为ta已经有了‘死亡’这幅金身,没有人能对ta造成伤害,人们只能在法律层面上否定ta,力求使ta在蔑视中再死一次。”
颜阎捅了捅刘征兰,低声说:“死人哪管他们啊!”
刘征兰也点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自杀一定得彻底,不然你的社会形象就完蛋了。”
康烁影四处看了看,很庆幸这场对话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进行的,但凡这里有第五个人,她们全都会身败名裂。
看着康烁影的神情,颜阎忍不住把她拉下水。她一扭一扭地把自己挪到她身边,附耳低语:“别庆幸,你还记得那对木杯吗?听说那是四次元产物!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四次元的人监视着,所以现在的话都被高维的人听见啦!你早就身败名裂了!”
“那我怕什么?”康烁影莫名其妙,“高纬度的人又不和我在一块儿生活。它们讨厌我又影响不到我。”
“对啊。”颜阎笑嘻嘻,“所以我们审判死人,也影响不到死人。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