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之愈广,其势愈大。势大围大,围大势大。此为棋道,亦是天道人道。棋道圣手,以围地为目标,然必以取势为根基。子子枢要,方可成势。势坚则围地,势弱则地断。若方才之棋,若‘秦国’处处与‘魏国’纠结缠斗,‘秦国’则难以支撑。若以势围地,势地相生,则‘秦国’自胜。因由何在?棋若无势,犹国家无法度架构也。棋若有势,则子子有序,若民有法可依,兵有营规可循也。圣手治棋,犹明君治国,名将治军也。”
年轻的黑面商人离席深深一躬,“先生真当世大才。在下五岁学棋,至今已经二十余年,会过无数名家高手,却未闻此等精深见解。更无一人能象先生,讲棋而超于棋,将棋道、天道、人道、治道溶与一体!今日得遇先生,当称三生有幸。不知先生可否与在下做长夜饮?”
卫鞅笑道:“既逢知音,自当痛饮。”
“好!请到我居所去。”年轻人拉起卫鞅,举步便走。
“这位先生,不能走。”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厅门口传来。
厅中所有目光都转向了养心厅大门。只见一位带剑将军昂昂走进,向卫鞅拱手道:“末将奉公叔夫人之命,请先生回府,商议要事。”卫鞅淡然道:“你是公叔府何人?〃来者又是昂昂一拱,“末将新到,未能与中庶子相识,尚请鉴谅。”卫鞅思忖有顷,对年轻商人笑道:“不期相逢,甚感知音,若有机缘,容当后会了。”黑面商人大有遗憾,却也慨然笑道:“高人可遇难求,但愿后会有期。”卫鞅转身对来将道:“走吧。”举步间想到那位颇显天真的布衣小弟,想对他道别一声,抬头四望,却不见了他的身影,便不再犹疑,大步出厅去了。
那个玉面俊仆怔怔的看着卫鞅背影,轻轻的一声叹息。
七、卫鞅庞涓 智计周旋
天街之南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街,是魏国官员宅邸集中的区域。这里有两座府邸特别显赫,一座是丞相府,另一座便是上将军府。丞相公叔痤已经死了。按照魏国定制:开府丞相死后其眷属应迁出丞相府,搬到国君赏赐的纯粹住宅,这种官署与住宅两结合的官邸应当由继任丞相居住。目下继任丞相虽没有确定,但官场对上将军庞涓出任丞相还是看好的,认为他完全可能同时成为这两座显赫府邸的主人。安邑官场素来以灵动闻名天下,自然是纷纷找出各自的理由来向上将军讨教。就在这已近午夜的时刻,上将军府前还是高车骏马如流,进进出出不断。上将军庞涓近日也一改平素间疏于应酬的习惯,对任何一个拜访讨教者都热诚指点,愿做学生门客者也欣然接纳。这种兴旺热闹,与百步之外幽幽冷清的的丞相府适成两端比照,在这锦绣华贵的长街竟是显出了一段宦海沧桑。
十名铁甲骑士护卫着一辆锃亮的轺车辚辚驶来。车上的卫鞅却感到不是滋味。礼贤下士么?派来一个赳赳千夫长。保护贵客么?倒更象是防范他逃走。卫鞅一出洞香春看到这轺车甲士,就揣测到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所以他安然上车,也不问为何说到丞相府而不进丞相府,听凭轺车向上将军府驶来。到得车马场轺车未停,直接驶入西偏门,进入幽静的跨院。千夫长在跨院月门前下车,向卫鞅昂昂拱手道:“到了,先生请下车。”卫鞅跳下车来,千夫长又向月门前肃立的军吏亮出了一支令箭,军吏肃然退后一步,两人便进入幽静的庭院。
庭院堂屋廊柱下站着一位身穿大红斗篷者,千夫长高声报道:“禀报公子,中庶子卫鞅带到。”廊下红衣人挥挥手,千夫长昂昂而去,红斗篷者大笑迎来:“卫鞅何其风流?竟到洞香春消遣了,妙啊!”卫鞅淡漠笑道:“公子卬王族贵胄,竟无居室待客么?”公子卬又是一阵大笑,“你啊,总是那么峻刻。来来来,进去就知因由了。”说着拉起卫鞅的手走入烛光明亮的堂屋。
堂屋里间是一个精致的小厅,竹简四围,剑架中立,两张长案上已经摆好了鼎爵酒肉,虚位以待。公子卬亲切笑道:“卫鞅呵,请入座。”卫鞅也不说话便坐入南面的客位。公子卬坐了北面主位,举爵笑道:“久未聚首,常怀思念。来,先干一爵。”卫鞅淡淡漠漠的笑着举爵,两人一饮而尽。公子卬慨然一叹道:“卫鞅啊,你刚来安邑我就和你相识。五年了,魏卬虽说是王族贵胄,可没有将你做小吏看。你是我的高朋益友,我的军师啊。我每有难处,你总是能给我谋划出个好办法。否则,我早被活吞了……来,再干!”
卫鞅笑道:“权术谋划,卫鞅不以为荣,聊做游戏耳,何足道哉?”
“好!痛快。不过,我还是要报这个恩。”
卫鞅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