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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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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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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同志都憋不住要笑了。他看看红卫兵们,也没话可回,葡萄说得正确呀。回到猪场他对葡萄说:“你以后别陪着去了。”

葡萄说:“这里常斗人。过一阵换个人斗斗。台上的换到台下,台下的换到台上。前一阵把个老嬷嬷斗了一阵,老嬷嬷又聋又哑,不知人家都说她啥了,后来斗别人了,老嬷嬷又站在台下看,还是又聋又哑,见人举拳头她也举举。过一阵,你也该到台下去了。也跟着举举拳头,弄个啥口号喊喊。”

她是认真说的,朴同志却笑起来。

朴同志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他笑完猛地把葡萄搂住了。他搂着她说:“我不会了。从这回之后,再不会去跟人瞎举拳头了。”

那是朴同志第二次搂葡萄。第一次是他离开四清工作队的清早。那一次的搂不成熟。好也好在它的青和涩,他们都有个盼头。盼头其实是后来他硬编排上去的,假如没有文化大革命,他还是在有暖气、冷气的客厅里养食客,也养自己的一身肉,他才不会盼着再次搂住乡下女人王葡萄呢。放着一个细瓷般的美妻给他搂,他想葡萄干嘛?人到老年坦然了,朴同志想到自己最张狂的时候搂着妻子时,他也没老实过,他把妻子搂着搂着就想歪了,想到他半生中搂过的无数女人中谁让他搂得最舒服。他想到了乡下女人王葡萄。他一搂就知道,葡萄的身子和他是有答有应。他在第二次搂葡萄时,告诉她他的美妻是怎么回事。美人是头一个斗争他的人。葡萄听他说,说完她淡淡地来了一句:“她也是斗斗就完了。人都斗,她不斗,不中。叫她斗斗,完了就完了。”

朴同志活到老这几十年,老想葡萄的这句话,乍听是混乱的,细想很有趣。果然是她说的那样,妻子斗斗就过去了,过了两年还来史屯看他。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是那时他还年轻,认真,很多事没象葡萄那样看开,就是不理妻子。妻子再来把两个孩子一块带来,非要和他一块落户在史屯。那个时候他身子已不认识妻子的身子了,两人脱光了他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冷冰冰的身子搂了几年,搂出了两个孩子?他的身子从一开始就和葡萄的身子熟,两个身子是失散了又聚拢的。他从葡萄身上明白,原来身子给身子的,也都是懂得。人们大概把他妻子那样的人叫尤物,男女门道很精的朴同志明白,真正的尤物是葡萄。

老年的朴同志想,不知尤物葡萄还活着不。不知她和儿子挺认了母子没有。不知她还上不上高高的秋千去和闺女、媳妇们赛了。

后来史屯人说起来就说:那是反党老朴来的那年;那是“反党老朴”来的第二年……史屯人把文革就记成了个这:“反党老朴”来的那些年。第二年谁都把“反党老朴”叫顺嘴叫热乎了。家里的孩子做作业做不成,也拖到“反党老朴”的猪场窑洞去,让老朴给说说课文、应用题。学文件写批判文章,团支部的小青年也来找老朴出新词。村里要嫁闺女娶媳妇,都要叫老朴给写喜讯,贴在公社的宣传栏里。史屯人识字断文的人越来越少,中学生毕了业连报上的字也念不全。爹妈们想,不如撵到地里挣工分去。老朴乐呵呵地做全村人的“代写书信”先生,也做他们的春联撰写人。村里没什么文化人,原先的谢哲学、孙克贤、史修阳们都死了,有些年头不贴春联了,老朴来的第二年,家家窑洞前又贴起了春联。

到“反党老朴”来的第三年,村里来了城市的学生,叫作“知识青年”,他们看不懂老朴写的春联啥意思,说这些春联在城里早不叫贴了,全是“封资修”。他们把话说给了公社革委会的史主任,史主任挨家挨户地走,念着春联:“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人生得意需尽欢,莫叫金蹲空对月”,象旧戏台上的戏文。他找到老朴,和他商量,是不是能写新春联。老朴什么都好商量,马上就写“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写多了,这类歌里零拆下句子也用完了,他就写“西哈努克走访新疆自治区,周恩来总理接见宾努亲王”,“毛主席会见马科斯夫人、陈永贵同志参观四季青公社”,横批不是“人民日报”就是“红旗杂志”。史春喜觉得不太带劲,觉得老朴有点作弄史屯人。他又把老朴找到,说:“老朴啊,可以写写‘梅花欢喜漫天雪’,‘雄关漫道真如铁’嘛。”老朴说他已经给几十家写“梅花”“雄关”了,不能几百户人家贴两种春联吧?史春喜搔搔又粗又硬的头发,从猪场走了出去。他顾不上春联的事了。

叫春喜看愁人的事多着呢。城里来的“知青”祸害得整个公社不得清静,一会儿打群架,一会偷庄稼,一会儿泡病假。更让他愁的是两年大旱,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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