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卢龙塞,古道沧桑,昔年魏武从此出关而去,征讨乌桓,已经过去近千年。
千年之中,无数兵戈在此折断,多少王图霸业俱已成空。
阵阵寒风从光秃秃的山林间呼啸而来,兀术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和失落。
却又想起当年自己的父亲带领全族,斩辽使而起兵事,金戈铁马。
想起纵横战场无人能敌的娄室,想起胸有韬略意志坚沉的宗翰,想起足智多谋的宗望,还有为人慷慨仁义的宗辅。
还有临危受命的太宗吴乞买。
最后那个带领众人,走出荒蛮之地,缔造了当今武功最强的帝国的那个男人,在他眼中闪过。
金国的第一代,人杰辈出,将星云集,气贯长虹,兵锋所至,无坚不摧。
那是何等意气风发的年代,那时候,他金兀术还是一个纵马的少年,体内的鲜血都是滚烫的。
耳边依稀有父亲的声音。
不知不觉,兀术的眼眶湿润了,眼泪哗哗落下,喃喃道:“父亲,儿未能守住基业,愧对你与诸位叔伯。”
“殿下,我等出关后,便是山岭和草原,狩猎放牧,聚集勇士,可东山再起。”萧保寿努道。
萧保寿努是契丹人,当年辽国有五京,其中中京是大定府,从这卢龙塞出关大约五六百里,便到了。
契丹人对那一带非常熟悉。
为了鼓舞兀术,萧保寿努继续说道:“大定府气候温和,水清草肥,既能种田还能放牧,殿下不去会宁府,可直接到大定养精蓄锐,假以时日,再做打算。”
兀术擦干眼泪点了点头,大定府不仅仅能够养精蓄锐,它距离草原也不算远。
完颜兀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若不去会宁府,去大定府休养一段时日,可在草原上找软柿子捏一捏,从草原再拉一批人马过来。
草原虽说臣服了大宋,但终究不是中原之地,草原各部对中原王朝的归属感极弱,且距离遥远,想要策反并非难事。
“有诸位不弃,本王他日东山再起,绝不辜负诸位!”
众人道:“魏王对吾等皆有再造之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罢,众人便向前方卢龙塞而去。
正走到前方的卢龙古道,看见昔年已经被岁月打磨得只剩下模糊印迹的断壁残垣,却从山道两边忽然传来喊杀声。
声音响彻山谷。
金军人马俱惊,兀术神色慌乱。
“是宋军,殿下快走!”萧保寿努大喝一声。
兀术慌忙反应过来,眼下他本人都意志颓然,更别说其余人,半点继续打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三千兵马立刻在山道之间溃散而逃。
可提前过来的韩世忠,哪里能就这样让金兀术逃走。
金军刚奔逃不多远,抵达前方山谷两边坡度缓和的地方,大约六七丈的高度,一群弩箭手探出头。
无数锋利的箭簇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映照得金兀术眼睛都睁不开。
一瞬间,两边高地之上爆发出密集的箭雨,刺进战马的血肉中,溅起无数血浪。
哀鸣声响彻山谷之间。
无数战马倒在地上,上面的骑兵也坠马惨叫。
山谷之上又传来喧哗声,还有军旗,军旗之间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打字:韩!
“往前冲出去!”
金军将兀术簇拥在中间,结队在山谷之间往前冲。
往日在战场上凶悍狠辣的金军,眼下竟然也落得如此田地。
好不容易冲出了宋军的弩箭范围,前面就快要到古关口,却忽然看见一支支披甲的步兵,最前面的几排竟然还是赫赫有名的步人甲。
金兀术顿时心头凉了一大截,情知宋人早已知晓自己的行踪,今日恐怕在劫难逃了。
“我们冲开宋军军阵,掩护殿下撤离!”萧保寿努大喝一声。
众人齐声道:“杀!杀!杀!”
瞬间,金军骑兵开始加速,朝前面的步人甲军阵狂冲。
冲到百米距离的时候,步人甲后面的弓箭手开始放箭,陆陆续续有拐子马骑兵的马被射中,但并不多。
拐子马依然在用最后的勇气冲锋,他们就像燃烧的火焰。
直到冲到五十米以内的时候,最前排的拐子马忽然崩塌坠马,被提前隐藏好的陷马坑绊倒在了地上。
纵观数十年战场,拐子马几乎很少被陷马坑这种低级的战术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