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展出去,再分叉成较细小的支流向四方八面蔓延。但梦里流泪的情况竟也差不多,只是心情截然相反而已。湿湿的苏醒,当然只限于面部,下面纵使是憋尿,也未至于像小孩子般失禁。至于因为梦中的性场面而把下面弄湿,也未至于没有,只可惜是近来颇为稀罕,有的话也老是以可厌的撒泪告终。把鼻子埋进枕头里去使劲嗅,也嗅不出甚么,只是洗头水和头皮混和的味道。有时候实在抵不住热了,就不得不开冷气,但那部老爷机吵过轰炸机,有一次沉沉地就梦见自己在打鼓,一会是智美在打,一会又变了是高荣在打,好像打在耳膜上,耳朵很痛。后来高荣竟然把鼓打穿了,穿破的鼓里面还喷出像是果汁的东西,溅在他的脸上。那样子本来是蛮滑稽的,但梦里的气氛似乎显示出溅上果汁也是件很严肃的事。他挺着满是橙红色果汁斑点的胸口,说要走了,不如索性把结他也打碎算了,以后别再玩了。我觉得打碎结他这种故作*的举动很可笑,但当时我却笑不出来。他说完就来抢我的结他,我拼命抱着它,几乎哭着求他别这样。奥古也在旁边,来帮我拉开他。他松开手,耸耸肩,说,鼓都破了,还可以怎样?不能走回头啦。说完,舔了舔手臂上还滴着的果汁,就转身走了。我记得他那把金色长发,刚刚在颈后翘起的发尾。醒来,枕头和被单却照样是湿的。好像还有果汁又酸又霉的气味。是放了不知多久的烂生果发出来的吧。空气却很冷,手脚都冰冰的。迷蒙中竭力爬起来,差不多要把冷气机的键钮扯掉,突然就忍不住捶打那残旧的网板,撒了一脸灰尘,很刺眼。擦了擦眼睛,才知道自己真的在哭。死蠢!越想越哭。冲进厕所里,坐在马桶上,就上下一起流过不停。
耳膜(2)
贝贝觉得就好像中学家政课弄坏衣车没出声。
也许我一直在等待这种无条件的东西。这甚至在我和政之间也没有过。想到这点,先是很惊讶。和政一起已经两年了,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未曾有过这种东西,那我之前感到的算是甚么?不是也有十分快乐的时刻吗?为甚么到头来会有这样的结论?再想下去就有点不知所措。总之那一刻我是不顾一切的了。看来还没有这样的程度吧。但我实在是感到了。那举动里蕴含了这样的性质。情况就像念中一的时候在家政课上不小心弄坏了衣车。我当时真的是无心的,甚至可能不是我的责任,只不过是衣车突然不动了,我试着去修理它,不知怎的就把车针弄断了。下课钟声响起,同学都收拾好东西,我是最后一个用衣车的,没有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我也静静把未缝好的围裙折好,放进布袋里,随着同学们离开课室。我是最后一个,在关上门前怯怯地回头望了一眼那衣车。它沉寂地匍匐在远远的角落里,像只受伤的兽。我在心里向它说,耐心点等吧,明天会有人发现你的伤,然后给你治疗的了。兽们都在阴暗中沉睡,不论受伤与否。那个晚上我无法入睡。我知道我应该向老师自首,要不,明天可能连累另一个用那衣车的同学。我也知道隔了一晚才招认,一定比当场招认更严重。那显示出我的怯懦或詨诈,而怯懦或詨诈只会令老师更愤怒。但是,我感到那其实并不是最令我害怕的,纵使的确因为怯懦而害怕,但那也不是最核心的。最核心的地方,躺着那沉睡的受伤的兽。如果我要负上任何责任的话,那是对兽而负的责任,不是对老师,对同学的。也许我当时还未懂得这样去理解这件事,但有一点很确凿的是,我对兽感到愧疚。这一点就说明了一切。直到今天,受伤的兽和我对它的愧疚,也作为一个核心形象给保存下来,常常在生活的背景里浮现,像是催迫着我去重新确认它,和重新承认我对它的责任。我躺在床上,辗转挣扎着,右手食指指尖隐隐作痛。那是尝试修理衣车时刺伤的。再过一会,阳光照到我的枕头上,就可以看到指头上殷红的一点。
在卡拉OK打人之后手腕和膝头还隐隐作痛的女孩。
我以为那人不会真的来,所以放下电话筒之后立刻又蒙头大睡了。不过也不能这样说,因为给电话在五点几吵醒之后,是不容易真的再回到难得的酣睡状态中的了。那是一种半睡半醒,既不能奋然起来,又不能完全沉堕的中间状态吧。也即是一种最混帐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人只会越睡越累,好像整个人掉在泥淖中一样。在泥淖中我差不多把那人忘掉了,彷佛那种一闪而过,在苏醒前已注定被忘记的短梦一样。我常常想,如果我们记得晚上做的所有梦,就再没有空间生活下去了,梦的世界一定会把日间生活的世界完全占据,像精神病患给脑袋里的幻影幪住眼睛一样。就只是那个高荣打破了鼓溅满果汁的梦,已经足够整个人也浮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