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萬靈倒了下去,他看見天花板上那明滅的燈光,像是重新看見了多年前那個夏夜轉瞬即逝的流星。
只是那時年輕的他並不知道,數十年的時光輪轉,比那流星迅疾。
「到底在高興什麼,你自己明明也逃不出去了,為了抓我準備犧牲自己了嗎?」伯萬靈躺在地上側過頭看向籠中的女人,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他不知道蒙上來的是淚水還是血水。
周齊努力支撐著身體爬向了籠子邊緣,吃力地靠在上面:「只是在做一件十幾年前就該做的事情。」
「什麼事情?」
周齊的頭漸漸垂下,她看見了颱風夜那晚狼狽的自己,看見了目睹至親相殺卻選擇了沉默的自己,看見了明知生父中毒卻在某些瞬間希望報應得逞的自己。幾十年歲月荏苒,她並不是臥薪嘗膽堅持不懈的孤膽英雄,她恐懼過懦弱過,僥倖過迷茫過,她本可以這樣過完這一生,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你也一早就知道了對嗎。」伯萬靈的聲音漸漸無力:「你早就知道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但你跟小馬一樣,你們什麼都沒說。」
是啊,為什麼呢,十幾年來周齊不止一次的如此反問過自己。因為,是家人嗎?那姐姐呢,姐姐的死又算什麼?
伯萬靈像是用盡了最後的氣力也爬向了籠子,他趴在地上晃動著那些牢不可破的支柱,嘶吼著:「為什麼!為什麼!」
「伯叔。」周齊握住了那雙牢籠上的手:「我們都不是無辜的人。」
伯萬靈抬頭看著周齊,終於嚎啕大哭起來,他不記得自己何曾如此暢快淋漓地哭過了。這麼多年,他好像早就習慣了在黑暗裡陰暗地潛行,為了所謂的大義,一路上拋棄了所有人,臨到頭來在這地下的古老監獄中,似乎才舔舐到久違的自由。
他重新回到了那個傍晚,在那個教堂的閣樓上,他倒在一堆散落的經書旁驚魂未定,面前是那個面無表情的小女孩。
「腳踩著經書救人,不怕那幫傢伙怪罪嗎?」他問道。
「如果救人也是錯的,那這樣的???神不是我要見的神。」小女孩說。
伯萬靈笑了起來,將槍口對準了自己。
第47章 尾聲
三月初,乍暖還寒。
這年松花江上的江冰比往年化得更早些,到處都是破碎的冰凌,它們彼此撞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隨著逐漸恢復的水流奔赴下一個季節。
白戈坐在駕駛室小心翼翼地抿著保溫杯里的熱咖啡,不時發出嘖的一聲,後排一疊手套撲了過來打到了他的羽絨服帽檐上。
「怎麼大小伙子淨出小老頭怪聲呢。」女人說道。
白戈大笑起來,透過後視鏡看向後面的女人:「真不能怪我,咱所需要點新鮮血液了,不然總跟大家呆一塊兒我都染上惡習了。」
「大家?包括我?」女人反問道。
「不不不!」白戈輕輕拍了下自己嘴:「是除了周所您以外的大家。」
周齊笑了笑,看向窗外。不遠處的江邊,姜郃和鄧麗嬌正在祭奠著姜珊。
兩個月前,施工方的探測人員希望趕在春節前完成初步的現場勘測,當他們循著建築圖冊找到了雙子塔的地下室時,在裡面發現了一對幾近奄奄一息的男女,二人最終得以獲救。
剛剛的那一下動作惹得胳膊還在隱隱作痛,周齊嘶了一下握緊手臂,中了彈的那隻胳膊如今像是還沒能完全恢復。
「醫生都讓您多休息了您看看。」白戈轉過頭說道:「真的是搞不懂您,要我說當時在那地下室里伯萬靈準備自殺您要不攔著多好。」
周齊又是一記手套輕輕扇了過來:「我告訴你我這胳膊好不了都賴你了。」
「我是真覺得不公平,他這一出來良心發現自首了,您倒是跟著受傷了,姜珊和宋穎菲她們…她們也活不過來了啊。」白戈扭頭看向窗外,周齊感覺到了這少年的憤恨。
「我們是警察,心裡有怨恨可以,但行動上絕對不能做對不起這身衣服的事兒,法律是需要被信仰的,如果連我們執法者都不再信仰法律了,那會很可怕。」周齊說道。
「我就是有點難過。」白戈盯著窗外繼續說道:「那天我收到了姜珊的消息,我真的很開心,哪怕我知道這是多不可能的一件事,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我以為時間能撫平一切,原來是不能的,這麼多年,我都快記不起來她的樣子了,但是啊,我真的好想她。」
周齊看著前面少年的背影,低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