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澄澄把他叫醒了,他在十八歲的重生記。
前一陣她也這樣叫醒過他,那天江城颱風,外面暴雨飄搖,她咬牙切齒地坐在他身上,自以為是在報復,殊不知又救了他,她每根頭髮都生機勃勃,像個通向光明的圖騰。
但現在沒有舒澄澄。他本來也不該奢求救世主常在身邊。
霍止拔出霍川楊留給他的鋼筆,筆尖反射著白熾燈的冷光,被陳舊的窗玻璃映成青銅器顏色,他難免產生聯想,這段筆尖扎進皮膚,血管里就會溢出榴花般火紅的液體,比海/洛/因誘人。
他按住簡歷,用海/洛/因打下一個叉。
作品集被他仔細翻閱,然後用鋼筆尖劃出一個個叉,霍川柏氣得笑出聲,「一個都不要?不配給你畫圖?他們哪裡不好?」
霍川櫻和霍川柏早就撕破了臉,霍止也沒什麼需要掩飾的,搖搖頭,淡聲說:「俗氣。」
霍川柏對建築沒有審美,覺得霍止的評價在指桑罵槐,氣得摔下文件。
「砰」的動靜和雷聲一起滾進耳朵,耳鳴變得更加尖銳,電鑽般扎入腦部,霍止低頭拿鋼筆尾端頂了頂太陽穴,等待霍川柏發難。
沒等霍川柏開口,玻璃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霍止身後擦過一股輕風,原來是前台小姐送來了新泡的龍井,先給霍川柏倒茶。
在場的都是內部人士,聊的是霍家自己的事,又正在劍拔弩張,不需要一個小前台來獻殷勤,霍川柏心情正糟,把她一推,「出去。」
她被推得手裡茶壺一歪,熱茶水全潑上了他的臉。
霍川柏「嘶」一聲,燙得向後仰去,反而把腿也燙了,站起來拽住她的胳膊罵,「你怎麼做事的?小川,給我弄衣服來。」
厲而川巴不得這種事故早點發生,好打斷這場思維凌遲,當即鬆了口氣,如釋重負,拽著厲而璟站起身,快步出門,找人給霍川柏送衣服。
厲而川踢開了門,氣流湧進太吵太悶的屋子,吹斷無止無休的試探和雪花,霍止鼻端驀然湧進一陣清新生澀的綠色植物氣味,味道讓人聯想到榕城爬滿藤蔓的小巷和東山客三樓,再熟悉不過。
霍止抬起頭,回頭看向「前台小姐」。
竟然真是舒澄澄。
四目相對,舒澄澄看見他略顯蒼白的臉,還有他跟前那一大堆為難人的簡歷作品集,他看見舒澄澄被掐紅的胳膊,還有她乾乾淨淨的眼睛。
菱格窗外又划過一道閃電,照得舒澄澄身後白光乍閃,幾乎像副文藝復興油畫,畫的可能是奧林匹斯山上某個慈悲的神明。
他今天並沒有用鋼筆幹什麼,但本能地壓下手腕,貼緊桌子。
第48章 十八歲不可降解(4)
舒澄澄提著壺熱水進來,風風火火地潑了霍川柏一腦袋,眼下她立馬鞠躬道歉,雖然身體語言到位,但嘴上一點歉意都沒有,鞠完躬就打算走。
霍川柏還沒見過這種態度惡劣的前台,疑心頓起,拽住她的胳膊,「等等。誰讓你進來的?」
舒澄澄一點都不心虛,被抓住就站定,靜靜看向詠萄。
詠萄如同驚弓之鳥,嚇得愣在原地,勉強維持表情正常,用沉默糊弄。
霍川柏沒有多想詠萄的問題,當下只懷疑舒澄澄不是公司的人,把她抓回跟前,「工卡掏出來。」
舒澄澄倒是淡定,「啊」一聲,摸摸右邊口袋,又去摸左邊,「我夠不著,您松一松。」
霍川柏有疑心病,伸手去自己掏,霍止先一步欠身,從她左邊口袋裡掏出工卡,看了眼上面沒有照片,才放在桌上,推向霍川柏。
霍川柏拿著工卡檢查,這才鬆開舒澄澄,嫌她礙眼,把她連人帶茶壺一推,「出去。」
舒澄澄抱著茶壺不動彈,站在原地看著詠萄,生怕她沒發現自己在用下三濫手段要挾她。
詠萄被看得移開視線,口乾舌燥地給她發簡訊,「去樓下。」
舒澄澄看了簡訊,才肯挪窩,出門把茶壺往垃圾桶上一丟,回六樓換回衣服,然後搭電梯到一樓,走到門外,掏出煙盒。
到榕城都能碰上,人生何處不相逢,說的就是她和霍止。
兩隻沙丁魚,向左走向右走,走來走去都沒走出一隻罐頭。
雨還在下,雨絲飛到嘴唇上手上,密密的天羅地網,織得人呼吸困難,她叼著煙捶了幾下胸口,皺著眉找打火機,最後想起打火機在淋濕的舊衣服里,上午被她一起扔了。
有幾個男人在旁邊的吸菸角抽菸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