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殺千刀的鄭溟缺錢就又想起她了,還要她也一起想起來。
現在鄭溟把前塵往事從地底下連根拔起,舒澄澄幹過的所有事都像霍止的地下公園裡那些古生物化石的花紋,有幸被掩埋了一陣子,但或早或晚都要被挖出來,陳列在日光下,供人點評參觀。
舒澄澄下床去招待所門口買煙抽,思考如果她給了鄭溟一百萬結果會如何。
也許他收了錢也沒完全閉嘴,眼下是安生了,可是將來要是再缺錢,他還會來找她的麻煩,她只要還有點財運,就是他的自動提款機,她每天擔驚受怕,同時還依舊試圖做出點好設計,但每當日子變好時總會驚醒,想到擁有的一切隨時有可能塌陷傾圮,惶惶不可終日。
也許鄭溟說到做到,收了一百萬,就再也不為難她了,她也相信他不會再來找麻煩,但這次沒有盧斐把她撞出腦震盪好讓她把不愉快全忘掉了,就算她扎紮實實地做出了成績,午夜夢回時,也總會夢見那間奧熱狹小摩肩接踵的列印店,她在裡面把莫瑞林的作品蓋上盧斐的封面,滿身是冷汗。還是惶惶不可終日。
那麼,那麼那麼,如果她不給這一百萬呢?
如果就讓鄭溟把她的事說出來呢?她做過那麼徹頭徹尾的錯事,受到什麼懲罰都是應該的,被昭告天下也是應該的,就讓鄭溟說出來,她自己離開千秋。她的名聲壞掉了,但她以前做的錯事跟千秋沒有任何關係,她走了,千秋還活著,。
她又在招待所門口的石獅子邊坐到天亮,鄭溟出門買煙,正看見她在門口,抄著口袋問:「想好了?」
她點頭,「你想發就發出去吧。」
鄭溟驚訝地看著她,隨即笑了,「你?你不會讓自己被搞臭的。你會給我這筆錢。不信我們走著瞧。」
他不信她會捨得把手頭的成績全扔掉,但她才二十六歲,頭腦不錯,毅力堅實,幹什麼不行,難道非得在這個熬夜受氣的行業里耗著?她搖搖頭,說:「隨便你。」
招待所對面是個小巷,裡面有幾家民宿,來上公益課的學生就住在這裡,清早有幾個學生出去找海灘拍照,嘴裡叼著包子,嘻嘻哈哈跑過去。舒澄澄也餓了,撇下鄭溟,順著學生們來的路進了小巷,曲曲折折繞過幾個片區,找到家開門最早的早餐店,她在外面的桌子上坐著吃清湯麵,聽老闆和老婆吵架拌嘴,竟然還有食客調停,「老闆娘,他有私房錢算啥,你自己也藏點唄,你幫我弄幾份特產,我晚上來拿。」
老闆娘跟他討價還價,口音嗲嗲的,標準的吳儂軟語,「明天拿好吧?我昨晚跟你打遊戲打到好晚,今天懶得做呢。」
聞安得笑,「明天來不及啊,我晚上就走了,姐姐你今天辛苦一把行不行?」
老闆娘很遺憾,「才剛混熟,怎麼就要走了,去哪裡呀?」
「去北京賺錢回來給你當私房錢啊。」
兩個人一唱一和,把老闆氣得面紅耳赤,拉走老婆去後廚賠禮道歉。
島上的特產是一種小燒餅,餡料有紅糖的有辣的,老闆娘給聞安得拿了點試吃,聞安得端著那一碟子小燒餅走過來放到舒澄澄桌上,彎腰看她,「不錯,還知道吃飯,你心情好點了?」
她咬了一口小燒餅,是辣的。她有幾年沒吃過辣,吃得齜牙咧嘴,問他:「你去北京幹什麼?」
聞安得的回答簡潔切要:「編故事,拿投資。」???
「厲害。」她說,「缺助理嗎?」
「你啊?」聞安得笑開了,在塑料凳子上抻開窄腰長腿,像只大貓咪一樣伸懶腰,「本來不缺,但你要是肯來,我就把那幾個什麼酒會派對答應下來。老聞說了,帶你出去什麼都能談成。」
「好,那帶我去吧。」舒澄澄接著說:「但工資不要太少。」
「好,好,好,我給你抽成,你要是留下,我還給你分紅。」聞安得站起來,叼了個燒餅,「但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她吃完了面,擦了嘴,抬起頭,直直看著他,「我以前栽贓別人抄襲,現在要被人捅出來了。轉行不幹了。」
聞安得顯然沒想到她會做這種事,震驚非常。
她掃碼付了錢,「那你還要不要我去?」
「要,」聞安得慢慢說,「是你,當然要。求之不得。」
她點頭說好,回招待所去洗臉換衣服,和同事們出發去鎮政府。
她上車前,對面的巷子口也停著台大巴,是來接學生們去山上的,聞安得把學生們攆上車,自己最後一個上去,看見她在路對面,又三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