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澄澄偏要管,帶點賭氣成分。去就去,幾棟房子而已。
她打車跟喬衿去東山,山道上微寒微清帶點青草味的空氣從窗戶鑽進鼻尖,跟晚飯後被握著小臂散步的氣氛有些相似,她走了神,等反應過來時,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東山客附近。
她以為自己把地址設置成了以前的住處,但看看手機,並沒弄錯,提醒司機:「我們不是去東山客。」
司機說:「小姐你是外地的吧?東山上剛通了新路嘛,兩邊連起來了,這麼走會快很多。」
車子掠過東山客 27 號,她沒再說話,餘光只看見門窗黑漆漆的,不知道還有沒有人住,院裡的大樹在冬天裡看,又是一樹枯枝,那些小燈籠還掛在上面,都褪了色。活像一座廢墟。
車又開了一截,只在圖紙和宣傳照上見過的月亮映入眼帘。
和天邊那輪真正的圓月相比,這一輪在視覺上更加龐大,更加夢幻,帶有飛天的態勢和凝重的壓迫感。
司機給她這個外地人介紹:「雁心,我們江城的新地標。」
道路穿過山林,車停在那輪改名叫雁心的建築腳下,走近了才發現,其實建築內部有一半還暗著,應該是還在調整布光。小林不知道在忙什麼,一時沒接電話,喬衿去臨時辦公室找小林,舒澄澄沒跟上去,鬼使神差地彎腰,慢慢輕輕,把手掌覆蓋在台階上。
換材質了。從木頭換成了粗糲的石頭,愈加削減了人工痕跡,讓人感覺好像真是在月球的內臟里行走。
她最初想要的就是這種近乎瀆神的冒犯感,最開始設定成木頭台階,是為了便宜,那時她還很束手束腳,不敢信馬由韁地肖想狂妄的設計,後來膽子大了,把之前的小細節一個個推翻重來,可是辭職前沒來得及改到這裡。
但它最終還是改好了,沿著她的思路。
她回來幾天,始終沒有碰到過霍止,但這個人的存在具體且明確,是城市真正的地標。
觀景台的半層是露天的,正有夜風絲絲縷縷吹過來,她想點支煙喘口氣,手摸到口袋裡找打火機,邊找邊走到柵欄邊,放下裝裙子的袋子,探出身子,用力呼吸了一口冷冽的夜風。
側後方傳來一把清越睏倦的聲線:「別靠在那。」
夜色漆黑,她剛才沒細看,霍止原來就靠在一旁的長椅里,聽聲音像是睡覺剛被吵醒。
舒澄澄繼續對著夜空站了十幾秒,遠處高聳的江城博物館在視野里像把明光閃耀的刀子,在她腦袋裡慢慢打開一條縫,紛紛揚揚的往事從溝壑里沸騰翻滾出來,她使勁按了按眉心,發覺手指僵硬,臉也冰冷。
她突然如夢方醒,轉過身就走,霍止在這時候揉了揉眼睛,抬手牽住她的衣角,「……等一會。緩一緩,別這麼走。」
他沒用力氣,但她站住了,終於想起喬衿和小林在外面,而她臉色大概不是很好,的確不該這麼走出去。
霍止鬆開她,看她還咬著煙,在長椅旁的地板上摸了摸,從菸灰缸旁邊摸到打火機。
舒澄澄彎下腰,霍止打亮火苗,她就著他的手匆忙吸了口煙,火光明滅的兩秒里她嗅到他身上倦怠的菸草味,也看清那隻手沒戴手錶,除此之外都是以前那樣,指骨清晰修長,皮膚白,指腹上蒙著薄薄的繭,手腕和手背上有幾道淡色的疤。
她直起身,重新趴在欄杆上,背對著霍止,慢慢吸入薄荷爆珠的涼味。
這兩年過得漫長無比,簡直是月寒日暖來煎人壽,她有近七百天沒覺得一支煙燃燒起來會有這麼快,細細的萬寶路在肉眼可見地飛快地一寸寸變短。
霍止仍然靠在長椅上,看著她的背影,「回來當伴娘?」
「嗯。」
「回來多久?」
「到婚禮完。」
他算了算日子,「那就是明天。」
「嗯。」
「身體怎麼樣?」
「好了。」
「工作很忙?」
「還可以。」
「做的是什麼?」
前任曾經連喘氣都是錯,如今終於能這樣心平氣和寒暄了。舒澄澄一時之間沒想起來自己做的是什麼工作,在薄荷味里思考了一會,才說:「產品經理。」
「什麼樣的產品?」
「心理治療。」
「錢呢?」
「夠花。」
他微微笑,「厲害。」
隔了兩年,這人好像長了不少本事,對著一份一眼就知道她不著調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