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在看遠處的江城博物館,心不在焉,沒過腦子,隨口說:「用白玉片罩住就好了。」
「你看,」霍止帶著點笑意,「還得是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嘴裡就蹦出這麼一句廢話,當下五臟六腑一絞。喬衿的電話這時候打過來了,她面無表情把整支煙一捏扔進菸灰缸,轉回身告訴他:「我先走了。」
「嗯。小心台階。」霍止沒起身。
舒澄澄離開露台下樓,步子很快,像後面有鬼在追。
喬衿剛找到小林,小林還不知道霍止在觀景台上,正彈著腿往門邊挪,一邊問喬衿:「李總也沒見到霍老師嗎?這兩天記者都在找他呢。」
小林看見舒澄澄就停下了話頭,舒澄澄拉開車門扶她坐進去,儘量保持嗓音正常,「找他幹什麼?」
「莫瑞林也走了。」
她問:「什麼叫『也』?」
半小時後舒澄澄回了酒店,不知???道怎麼會這麼累,窩進沙發開了瓶氣泡水,打開新聞號,讓播音腔塞滿耳朵。
本地天氣預報蹦出來,說一周後江城可能會下雪,江城地處東南,很少下雪,評論區有很多善男信女興奮不已,許願雪下得大一點,到時候好堆雪人玩。
她把這條新聞划過去,再下一條是她剛剛在小林那裡聽過的,霍止工作室的老將莫瑞林辭了職。
在霍止這裡,莫瑞林曾經有機會設計州立公園、美術館、博物館、劇院以及更多可抵萬金的事業,曾經少年得志春風得意一日看盡長安花,但如今他放著餵到嘴邊的諸多項目不要了,跟霍止一刀兩斷,回到美國自立門戶。
之所以說「也」,是因為此前已經斷斷續續有不少人離開,新聞比小林的用詞犀利得多,猜測他們和霍止有利益衝突,才會鬧到割袍斷義,畢竟霍家如今這位掌舵人雖然貌似清淡寡慾,可實際並非如此。霍廷纏綿病榻,家族生意由霍止和霍川櫻接手,和霍廷曾經的四平八穩不同,如今霍家龐大的商業版圖充滿侵略性,幾乎是刀尖舔血,兩年間股票價格飆升,同時醜聞也頻頻曝出,財務造假、政商勾結和壟斷的罪名先後把幾位元老拉下了馬,更駭人聽聞的是天然氣礦區幾起真假未知的人命案。至於最核心的工作室,大概率也有參與黑色交易。人性經不起考驗,一旦涉及到足夠多的金錢,內部有衝突也在所難免。
資本家的本性是剝削,真正坐到了霍止如今的位置上,大概很難保留作為建築師的單純,和下屬產生矛盾的根源大概是因為洗錢之後分贓不均,也許是下屬要的太多,也許是霍止給得太少,反正一定總有一方貪心過了分。
月滿則虧,極致的輝煌背後必定是一地雞毛,一切都是為了錢。人人都這樣想霍止。
可是舒澄澄仰著腦袋回憶霍止曾經如何描述莫瑞林。好像是在從東陵島回江城的渡輪上,霍止把外套分出一半包住她,吹著海風給她講笑話,說莫瑞林對數字極度不敏感,曾經屢次在圖上畫出寬十八米的廁所隔間,還曾經給在讀商學院的前男友每個月打一萬美金求複合,也有時候輸錯數字,打一百或者十萬,最後前男友嫌他太笨,把他拉黑。
莫瑞林天生糊塗,不是愛錢如命的人。
至於霍止,他絕不糊塗,但一向慷慨,對任何人都是。金錢這種事物,他生來就擁有太多,多到把黃金當做空氣和水看待,一噸鈔票在他那裡的重要性比不上一片有效的安定,哪怕他真的洗錢,也不會虧待任何人。
但說到底,事實就是這個英俊虛偽的野心家不再愛惜羽毛,終於走到了眾叛親離這一步,無數吸血蟲聞風而動,追逐著他的傷口嗅聞新聞噱頭,試圖找到腐肉,烹飪成話題商機。
所以他才躲在觀景台上抽菸吹冷風嗎?像條真正的喪家之犬。
舒澄澄不覺得解氣。曾經親眼所見的霍止的那些好都是真的,他唯一一次吝嗇是在菜市場把每種梨都買一隻,回家後還叫她不要切開。
她依然很討厭新聞里描述揣測他的口吻,霍止不是葛朗台。
霍止唯一的缺陷是他只把建築當商品。這個缺陷讓他固若金湯,但那些熱情洋溢的建築師只會是因為受不了這個才離開他,跟她一樣。
她這麼想著,翻過身接起電話。
聞安得快活的聲音傳出來,跟她說家長們只有第一天看他可愛,第二天他爸就開始嫌他活在家裡浪費米飯,第三天老聞董嫌他惹剛撿的小貓生氣,踹了他三腳,晚上他媽媽發現給小貓煎的魚被他吃了,又踹了他三腳,他這家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