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蓋忙進忙出幾趟,安德烈和阿列克謝誰都沒說什麼,心裡應該是在同時罵謝爾蓋智障:阿列克謝把汽油管得比金條還嚴,每天開車回來後都認真收拾油箱,留在油箱裡的油最多就能支撐到出門拐彎的地方,就算人質偷車,又能開到哪去?
中午十二點半,雪稍微小了一些,太陽掛在地平線上,天成了晚霞粉色。
謝爾蓋回來了,弄完了車,又忙活著在門外擰緊窗戶,木門大開著,舒澄澄走出門看雪,滿眼都是雪白,地上的雪花還會反光,遍地晶瑩璀璨,跟冰雪奇緣似的。
霍止在裡面叫她:「回來,太冷。」
她麻利地蹲下,在地上抹開一片雪,抹成空地,「不回,我要玩雪。」
這不是他拿著甲乙方合同對她呼來喝去的時候了,誰也管不住誰,霍止也乾脆不管她了,拿著羽絨服和手套出來給她,蹲下看她捏雪球。阿列克謝看謝爾蓋也在門外,而且雪深到膝蓋,也就懶得看守他們,只開著門看著。
舒澄澄沒玩過雪,還以為會跟包湯圓一樣,試圖把雪球揉圓,結果雪球這東西還挺有技術含量的,她捏的頭三個雪球都奇形怪狀,她打算扔掉重來,霍止戴上手套朝她伸手,「給我吧。」
他接過奇怪的雪球,又抓了一坨雪蓋上去,用手心把軟雪敷在硬邦邦的雪球表面,掌心轉一轉,磨成一塊曲面,其他幾個面也如法炮製,用軟雪一層層敷成一個直徑十多公分的雪球。舒澄澄伸手想接回來,這時候霍止站起來一鬆手,雪球在地上砸出個洞。
舒澄澄愣了,蹲下去撿,「好不容易弄圓,你怎麼扔了?」
霍止把她拉住,「等等,我們這麼一點點搓,得搓到什麼時候去?」
她就蹲在地上聽講,霍止彎下腰,推著地上的雪球往前走,厚厚的積雪像羊毛氈子似的滾了一圈黏在雪球上,一圈接一圈,雪球迅速變大。
原來滾雪球效應是真實存在的,舒澄澄跟每個南方小孩一樣看直了眼睛,霍止把雪球滾到直徑三十多公分,站直拍拍手上的雪,「好了,你來。」
舒澄澄早已經躍躍欲試,二話不說,接手過來,在雪地上推著雪球往前走,越大的雪球滾起來越快,膨脹得越快,她蹚著雪來回滾了好幾圈,雪球變得有自己腰那麼高,一個不留神,大雪球差點就要溜著滾到山坡下,霍止快步流星趕過來,伸腿擋住雪球,跟她一起推回去找了個平地,把雪球放好,按在地上固定住,然後他呵著白氣把她的圍巾繫緊,又對她說:「還跑得動嗎?回去找個鼻子。」
「鼻子?」
「雪人。」他說。
舒澄澄回屋裡蹲在食物堆邊,翻找能充當雪人鼻子的東西,一時半會沒找著,她蹲在地上回頭看門外。
晚霞是煙粉色,霍止在粉色的冰天雪地里半彎著腰,仔仔細細地把雪球壓實抹圓,用他工作時那種極度專注的目光收拾乾淨每個稜角、每塊污泥,臉被凍得特別白,顯得眉眼漆黑,安靜虔誠。
那一年霍止答應過要給她堆雪人來著,就是他在她背後畫畫的那天,北京每次下雪的時候她都會想起來,筆尖劃在後背皮膚上的觸感,他掌根的溫度,還有他最後答應給她堆個大雪人。不知道他忘了沒有。
但是人生的機緣如此,在江城沒有兌現的承諾,又在捷里別爾卡再次相逢。
現在的這個霍止和那時不太一樣。人鬆弛下來了,好像不想得到什麼,也不想掌控什麼,也許是因為曾經費盡心機想要的東西都贏到手了。
他什麼都贏了,可他卻來了一無所有的捷里別爾卡。
蔬菜在冬天的捷里是奢侈品,舒澄澄最後也沒找到胡蘿蔔,挑了個甜筒,蹚著咯吱咯吱的厚雪走出去,啃完冰淇淋,霍止把甜筒接過去,鑿在雪人臉上。
在厚雪裡來回走了兩趟,她上氣不接下氣,回頭看看,阿列克謝去了廁所,謝爾蓋也沒在看,她抓緊時間,叉著腰低聲問他一連串問題:「你來這,家裡怎麼辦?真要讓給你姑姑嗎?你是不是都安排好了?安排誰替你幹活?厲而川?還有,還有你爺爺呢?」
「我回去的時候他已經過世了,」霍止只回答最後一個問題,答得很平靜,繼續彎腰撿了兩塊石頭給雪人當眼睛,壓低聲音,「現在別說這個。今天謝爾蓋不對勁。」
她已經發現了,謝爾蓋今天特別積極,一反常態。
原因她也知道,昨晚睡覺前謝爾蓋照例搜身,搜清霍止身上沒有手機和武器,等他搜完了,霍止把他沒搜出來的、剛剛用來開罐頭的水果刀放在桌上,然後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