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七聲槍響,在寂靜嶺似的老捷里夜晚聽起來像打雷似的,安德烈肯定聽見了。霍止沿著安德烈追女孩的路開,前面很快出現一束摩托車燈,舒澄澄說:「他回來了。」
霍止看了她一眼,她看起來鎮定專注,脊梁骨繃著,黑色高領毛衣襯得人像只漂亮的豹子。他提醒她:「安全帶。」
舒澄澄麻利扣上安全帶,抓緊扶手。
雪道一轉,安德烈的摩托出現在視野內,他顯然認出了阿列克謝的車裡是霍止和舒澄澄,加速衝過來,同一時間,霍止開了大燈踩滿油門打滿方向盤,和安德烈錯開一條縫,安德烈的摩托車擦過時他再次打偏方向擺尾撞上去,安德烈的摩托隨著漂移的車被甩出一個圓弧,連人帶車栽到雪裡,滑下長雪坡,他們從後視鏡里看得見他爬起來往山坡上跑,試圖追過來,但雪深到大腿,他很快就放棄了,攤平在那喘氣。
車接著向前,沿著雪地摩托的車印子,在幾百米外找到了安德烈掉頭的車轍,安德烈也是沿著車轍追那個女孩的,看樣子還沒追上,女孩的車印子在大雪裡已經被蓋了一層厚雪,快要看不清了。
舒澄澄剛才緊張得內臟抽搐,過了半天才放倒座椅,跟安德烈一樣攤平,捂住臉深呼吸放鬆,悶聲問他:「賭不賭?」
她從指縫裡???看霍止,霍止握著方向盤開車,還是思考時的習慣動作,食指慢慢叩著,「賭。安德烈會不會追上來。」
「追個屁啊,」這題舒澄澄會,她來勁了,坐起來,「你把子彈都放完了,還把槍還給阿老師,安德烈會怎麼想?他有槍,用了七顆子彈,結果還是把人放走了,跟鬧著玩似的,不是故意的是什麼?安德烈哪還有心情追我們?」
「是啊,」霍止也微笑,「你還跟阿老師全說清楚了,他越清楚就越解釋,越解釋就越像故意,這麼一來,他們兩個今晚也得決出個你死我活。舒澄澄,你心眼挺多。」
「不敢當,沒你多。」
舒澄澄是笑著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不對勁,但看看霍止,他反倒很坦然,「是,你說得對。」
她突然意識到他是哪裡不一樣了:霍止不再像以前那樣小心地藏起來不喜歡的那部分自己,如今他從裡到外都是如假包換的霍止本人。那些落拓放逐的觀感是從這裡來的:他不再用那副虛偽的殼子取悅任何人了,包括霍川櫻、媒體,還有她和建築界。
霍止並不介意她在觀察自己,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極夜裡雪風呼嘯,雪下得更大了,他說:「但我們還是去不了摩爾曼斯克。」
整個視野白茫茫,一眼望去都不知道路在哪裡,車裡的油也遠遠不夠,甚至都不夠離開捷里老區去稍微現代一點的新捷里,而在人口不足五六百的老捷里,要找到一台車易如反掌,何況阿列克謝的眼睛人脈四處都是,他們隨便找個本地人問路都可能是自投羅網。唯一的好消息是雪下得確實足夠大,不管是車印子還是腳印,都很快就能被淹沒,他們暫時找不過來。
舒澄澄沮喪了半公里,很快又支棱起來,讓他靠邊停車,「沒事,把車停下,然後找個賣車的換台車,再找個地方待著,暫時別讓他們找到就行。而且,就算我們出不去,董秘書總進得來吧?你讓他也帶人帶槍,多帶。」
舒澄澄這二十多年裡就沒有幹不成的事,而且這兩天跟毛子逞兇鬥狠上了癮,現在鬥志十足,一拉方向盤,讓霍止靠邊,霍止順著她的意思把車停下了,然後他嘆了口氣,揉揉太陽穴,朝她伸出空空的手心,等她反應過來。
舒澄澄立馬把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摸了一遍,然後愣了足足半分多鐘,才意識到他們的手機早就都被扣下了,而且被拆得七零八落,每天早上霍止會用阿列克謝的手機打一通加密電話,董秘書按照他的約定,匯一筆錢到阿列克謝戶頭,除此之外,他們一點對外通訊手段都沒有,現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往後一倒,後悔剛才沒有再努力一把偷出阿列克謝的手機,氣得快要背過氣,然後她又坐起來,朝車窗外前後左右地看,完全看不到路,儀錶盤上顯示的油量也很不樂觀,車裡的暖風燒不了多久就要斷供了。
她是個南方人,這輩子還沒想過會被凍死在北極圈。
她百爪撓心半天,最後霍止說:「那天要把你搶去海參崴的那個人,你是不是去過他的房間?」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任江這個大怨種還是有點用的,舒澄澄蹭地坐起來,找到指南針上的「n」,興興頭頭地指揮他,「往北開,他的民宿靠海。」
她陪任江吃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