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得今天是來應酬的,客戶走了,他去李箬衡那拿了舒澄澄的外套下來,跟她抽了根煙,看了會雪,說說李小喬的壞話。
舒澄澄仔細觀察了他,知道他現在有哪裡不一樣了:他換香水了,女款的。
「什麼鼻子啊,你是不是狗啊你。」聞安得把她腦門一推,一臉慍色。
他對著一個記憶里的幻影海底撈月,過了這麼久,終於有真的喜歡的人了。
舒澄澄誠心誠意祝福他,「恭喜你。」
聞安得點頭,「我放過你了。你也放過他,放過自己,好不好?」
聞安得要走了,舒澄澄跟他告別,自己還坐在山石上。
隔壁包間有戲迷票友聚會,哼著小曲,調子很熟悉。
小時候在練舞室,舒澄澄剛被打過小腿肚,不服管教,滿心暴躁。那是傍晚時分,空氣里有濕潤酸澀的青草香,秦韞老師手裡扣著戒尺,合目靠在躺椅上聽戲,聽的就是這段,「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粵菜館的天井裡燈光如晝,映亮江城細細的雪沙。
包間裡傳來咿咿呀呀的唱詞,「……可我偏要,起婆娑,熾焰火,自廢墮,閒骨骼,永葬荒蕪,剜心截舌,獨吞絮果。」
蘭因絮果,現業誰深?
舒澄澄狠狠在乾枯的薔薇刺上扎了一下手指肚,從那一秒開始怨恨霍止。
是霍止把她留下的,她日子難過,自身難保,管不了他是為什麼。
舒澄澄在二十八歲時開始品嘗霍止十八歲時的心情。
霍止在那時候恨過她,越恨越執念,從這一天開始,舒澄澄也一樣。那時霍止恨了一陣之後把她忘了,但她這場怨恨綿綿無期,恨他比想念他快樂多了,永葬荒蕪,剜心截舌,隱隱舒暢,偏執狂的刺激。
也就是在那個聖誕節後,舒澄澄把之前霍止想買小杜賓的那個犬舍加了回來,聯繫了主人,想養條小狗。
主人給她發了一堆小杜賓魅惑私房照,個個都姿色上佳,挺有純欲綠茶味的,但都沒有當年霍止挑的那隻喝奶喝到鬍子上的邋遢狗可愛,她翻出以前那隻小狗喝奶的照片發過去,「我就要這樣的。」
主人說:「巧了,這隻狗現在就在我家呢。」
那隻狗長得萬里挑一,但是脾氣太壞,總拆家,還咬人,跟誰都不親,第一個買家養了半年,實在受不了,把它送了人,第二家還受不了他,又送了人,總之他顛沛輾轉了好幾手,最後都被賣去狗肉鋪了,最後又回到犬舍。
犬舍主人養了他三個月,也正發愁:成年狗再好看也不好賣了,而且這狗現在這麼不喜歡人類。
舒澄澄當晚就開車過去了。
那條半人高的大杜賓從狗肉鋪回來之後性情更差了,坐在角落裡不理人。
她把手伸過去。主人怕劣跡斑斑的狗咬人,讓她離遠點,舒澄澄不抽手,固執地手心朝上。
大杜賓晾了她半天,但惡狗也怕惡人磨,最後可能是看她這人太拗,杜賓嘆了口氣,高傲地把前爪放到她手上,想推開她,但被舒澄澄一收五指穩穩握住了。
他沖舒澄澄齜牙,但舒澄澄就要他。
領他走時,犬舍主人說:「在我這登記個名字吧,你給他取個新名字。不著急,你回去慢慢想。」
她一秒鐘就想好了,「霍止。」
舒澄澄把霍止領回家。第一周,霍止把原來的霍止的床墊拆了,第二周,霍止把舒澄澄的絕版香水踹到了地上,差點碎了,第三周,霍止把舒澄澄的紅狐狸毛帽子從柜子里拖出來當枕頭,睡醒了沒事幹,又把原來的霍止的詞典啃了。
他凶神惡煞,對她和這間陌生的囚籠充滿敵意。
舒澄澄沒揍他,畢竟他叫霍止。
她每天帶他遛一個小時,幾乎逛遍了整個東山,讓他了解家在哪裡、他的管轄範圍有多大,讓他自己挑喜歡的狗鏈,允許他進臥室守在她床邊睡覺,晚上他風聲鶴唳狂吠的時候,她打開燈,陪他巡邏,檢視他和主人的領地。
從第六周開始,他再也沒作過妖。
他是個驕傲的生物,不隨意屈從,此前那麼乖張,其實都只是因為沒有碰到他認可的主人。只要照顧好他的心,他什麼毛病都沒有。
舒澄澄沒有察覺自己不同往常的欲望:她正在用霍止曾經馴服她的方式,步步為營地占有這隻杜賓。
霍止的毛病好了,也變好看了,戴上以前霍老師在臨城買給舒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