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箬衡帶舒澄澄去公墓,霍止在那裡安排了一塊墓地,陳傲之就在裡面。她不敢面對的事,霍止已經替她做過了。
舒澄澄轉頭又弄了一塊墓地,就在陳傲之不遠處,準備埋自己和霍止。她總會死的,霍止也一樣。
東山客的房間布局,她也從來都沒有動過,只把霍止的行李打開了,重新填滿書房,然後她把《百年孤獨》從閣樓拿到了一樓。她住霍止的臥室,睡不著的時候看兩行《百年孤獨》,當然,她一直也沒有看完前兩頁。
還有建築。
舒澄澄的建築總打著個不起眼的小標籤,就像衣服的水洗標,只不過位置不固定,有時候在承重柱上,有時候在某塊磚上,有時候在瓦片上,她會在施工時挑出一塊零部件,在上面鏤刻一個「止」。
霍止說她是他的畢生傑作,那她的所有成績,他都應該有份。
她所有的建築都知道他的名字。
舒澄澄做到這裡,才發覺自己成了變態。
變態不要緊,她安之若素,一直到「雁」第二期竣工的這個春天。
「雁」第二期的小標籤還沒有打。山頂的坐標建築還沒有完成,她打算把標籤打在那座建築上,但是說不上來為什麼,從這個春天開始,她整個人突然懶下去了,圖也懶得畫,也不願意去想山頂那座建築要怎麼做。
偏執終於反噬了,她變得滿心戾氣,開始仇恨霍止留下自己,後悔沒有控制他,後悔沒有欺騙他,後悔沒有趁機享受他,嫉妒更早地遇???到他的人,嫉妒如今能夠見到他的人,想到他對別人說話而她聽不到,她百爪撓心,她想要占有不屬於自己的霍止、想要褻瀆不能接近的霍止,甚至想把他毀掉,也許把他毀掉他才會屬於她。
這些慾念在血液里生根發芽,長出藤蔓,捆住心臟,瀕臨窒息,再也無法擺脫。
原來霍止是這樣生活的,一直。
竣工儀式這天,杜賓洗完澡,舒澄澄帶他回家,他巡邏完房子,自己去玩球,她在床上攤開四肢,讀《百年孤獨》,第一千次看開頭那頁奧雷良諾布恩迪亞上校行刑。
杜賓放下球,踱過來把鼻子搭在她腰上,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消沉。
舒澄澄摸摸他濕漉漉的鼻子,問他:「如果他還是不要我呢?」
杜賓不說話,只望著她。
她不問他了。
真正的那個霍止沒有眼前這隻車座子好說服,他有顆心臟天生在日光之外,不願意帶她下地獄,執著至死,顛撲不破。
她還是把山頂那座建築繼續一點一點做下去了,遲遲沒有打標籤。她揣著一點希望,如果霍止回來,那這次的標籤就不打了。
但霍止真的沒有回來見她。
第三年夏末秋初,他出來了,消息是幾個月後舒澄澄從厲而川嘴裡聽到的。
那天她去東仕開會,就在開放式露天的那一層,會後別人都走了,她還在整理筆記,這時候厲而川和厲而璟走進來。
舒澄澄想打個招呼,但傍晚光線暗,桌上的竹柏掩映著人,他們沒看見她,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厲而璟跳起來往台子上一坐,吃著餅乾,開始跟厲而川商量下個月回蘇黎世去見見霍止,她說,錢他依然有的是,但好心情可能沒多少。
「可是小止他也不在家啊。他回家待了兩天就走了。」厲而川說。
舒澄澄把燈打開,厲而川和厲而璟都回頭看過來。
舒澄澄吐了一口氣,把筆輕輕擱到桌上,「……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厲而川說。
靜默了半晌,舒澄澄快步上前,把他領子裡那根項鍊用力拽出來,上面掛著一枚戒指,還有一塊紅玉雕的小兔子。
兔子是那年厲而璟高價買的那塊紅玉雕成的,因為厲而川屬兔,厲而璟雕了只兔子給他,他一直貼身戴在脖子上。
還有厲而璟的雕塑作品《只在鏡中》,她把那顆跟自己相像的頭顱做成雌雄莫辨的樣子,其實既是厲而璟,也是厲而川,頭顱凝視著的鏡子之所以不反光,是因為那面鏡子裡投射出的影子是個只有他們能看到的秘密,秘密太沉,滿心愧疚,甚至不敢讓神明知情。
這兄妹兩人的關係瞞天過海,舒澄澄一直當看不見,現在終於忍不下去了。
她攥著那隻紅玉兔子,確認了自己的猜測,然後仰頭看著厲而川,一字一頓,「他去哪了?」
威脅性的,帶著瘋勁,他敢說謊,她就敢把他們倆全毀了。
「舒老師,關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