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就是客運站,她上了大巴。
今天大霧瀰漫,高速封了,車繞路走低速路,車開到榕城遠郊的山間,路過村子裡的集市,司機下車去買炒飯,舒澄澄也下了車,司機以為她是要催他,說:「馬上就走。」
她說:「我不走了。」
她剛才想去榕城,現在在車上抬頭看見山里樹林中深深掩映的十字架,又想去教堂。
今天她心臟里有種奇怪的方向感,有塊磁極在冥冥無聲地牽引她。
集市蒙著一層氤氳渺茫的霧氣,米麵和醬油的香味里混著一股花香,走近了看,是有個小男孩在路邊提著籃子賣花。
舒澄澄買下了他的花,讓他帶路去看看教堂。
小男孩帶著她走山路,一邊給她講今晚小學的飯堂吃栗子雞,她可以一起去吃。
「你在上學,怎麼出來賣花?」
「教室漏雨,今天修屋頂。」
「老師修屋頂?」
「嗯,還有哥哥。」
「你的哥哥?」
「不是,是我們的哥哥。」
舒澄澄自己有哥哥,跟他說:「誰跟你『我們』啦?」
小男孩跟她說不清哥哥是誰,「別問了。你要去教堂?教堂很遠的,吃完飯再去吧。」
「你就是怕錯過栗子雞嘛。」
小男孩嘿嘿笑,「哥哥做飯好吃。他什麼都會,給我們家都修了房子,補了牆,修好了斷橋,我們上學方便多了,還有這棵大樹,樹快要倒了,他把大樹救活了,鳥巢還在,冬天到了,鳥還回來。」
舒澄澄走上山坡路過那棵樹,它被蟲子蛀空的部分填滿了水泥,創面抹上了石灰,這是民間常用來救樹的手法。樹站直了,翠蓋亭亭,鳥在樹頂築巢。
舒澄澄扶住水泥樹爬上陡坡,黑色的群鳥呼啦啦離開大樹。
天色不早了,教堂確實還很遠,她跟著小男孩回學校。
村子在山裡,交通不便,很不富裕,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留守老人和兒童,學校的老師們也都不年輕,好在孩子們很乖,在飯堂排排坐,舒澄澄幫著老師一起分了菜,坐下吃飯。
聽老師說了幾句,她明白了,每年都有不少人死於農村危房倒塌事件,有個公益組織專門做落後地區建築的修復工作,這半年就有個志願者來村里修補危房,同時也幫他們做點別的事,偶爾還替老師上課,「哥哥」是孩子們對他的稱呼。
老師聽說舒澄澄要看教堂,有點驚訝。村里是有個教堂,本省沿海,海運發達,明清時期開始就有傳教士坐船來布道,現在村裡的老人柜子里還有用粵語白話編寫的聖經,偶爾有老人去教堂做禮拜,但越來越少,他們現在只把那個地方當村里土大夫的辦公室,都快忘了那是個古老的小教堂了。
老師也是一樣的話,「明天去吧,挺遠的。今晚你在這住,跟女老師住值班宿舍,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是她打擾他們。
天快黑了,修屋頂的工作還在繼續,天下著雨,今天是修不好了,只能鋪上防水布暫時將就,希望儘量不影響明天教學,等到天晴再繼續修。
老師快速吃完了飯,出去一起幹活,舒澄澄也三兩口吃完栗子雞,戴上小男孩的斗笠出去幫忙。
小操場對面就是教室,老師在幫著屋頂上的人遞板材,屋頂上的人沒顧得上接。
舒澄澄踩上梯子,老師讓她別冒險,她說:「我是做這行的。」
她穩穩噹噹爬上教室屋頂,接過板材。屋頂上的人正忙著鋪防水布,她抱著板材踩著屋脊走過去,對方看她是個女人,怕她抱不動,騰出手來接,「來,給我。」
三個字清清淡淡,但舒澄澄耳朵里轟然一靜,一片潮濕。
她抬起頭,斗笠緣抬高,露出視野,隔著綿綿細雨,霍止就在她面前。
他披著透明雨衣,裡面是很簡單的白襯衫,洗得有點皺,袖子挽到小臂。人分明是瘦了,但結實了一些,臉上手上都沾著泥,但不顯得髒。
這個人站在黑沉沉的細雨里,依舊白皙潔淨,愕然望著她。
舒澄澄抱著板材,嫌斗笠邊緣掉落的雨水淅瀝不斷,總遮擋一部分視線,打擾她把霍止看全,看著看著,有滴豆大的眼淚忽然砸到板材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學生們在地下喊:「哥哥,飯要涼了,你不先吃飯嗎?」
霍止處理好了屋頂下來的時候,舒澄澄在他對面坐著,看著他脫掉雨衣,擦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