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熱鬧?」
他頷首回應,卻說這是益也是弊,玉笙尋著他的字句去想像翼州府,但也難以完全勾勒出他所說的熱鬧。
走盡綠蔭道,那一排矮小柏樹已將影子倒向前院,太陽照在身上,叫人睜不開眼。兩人走進檐廊重回到客廳,玉笙也該回去了。
鍾先生說,晚些時候再見,說時他站在沙發後,手輕輕搭在那兒,從他身側漏進片薄的光線,沙發將其散射到他的臉龐,粉末似的光點飄在他細密的睫毛上跳躍,那漂亮的眼睛斂起笑來,眼尾微垂著,明亮的黑色瞳孔嵌在不大不小的眼眶之中,如似一汪不知源頭的泉眼,但它又顯得何其清澈純潔,是深重而富有含意的純潔。
玉笙原不想用純潔去描述他,她時常覺得純潔並非是個讚美的詞語,它的核心是無知和淺薄,而他顯然不是,甚至深藹其道,她見他如見底部亂石縱橫、枯木腐朽的湖泊,可她便是覺得這是非比尋常的純潔。
她微微躬身作別,交疊置於腹上的手在轉身之際彼此握緊——向來是離得越近,越發貪圖。
在牆外,倒映在油柏路上的影子已經傾斜,獨行其間的人步履輕盈。
「……您怎麼去了這麼久?」棠媽從廚房探出頭來,「我做了些綠豆湯,這會兒也涼了,周小姐過來嘗嘗吧。」
玉笙滿心歡喜地坐到餐桌前,棠媽端著湯過來,一下便聞出了酒味——「您可是去了人家家裡,還喝了酒?」
「我們是鄰居呀,少不了是有交集的。」她舀起一勺送往嘴裡,棠媽卻說:「話是如此說,但那公寓裡住的也只有鍾先生,周小姐一個姑娘家,還是名花有主、即將要訂婚的人,如何能一個人去一個陌生男人的家裡做客?」
「那公寓裡少說也有七八個人,沒有你說的這般幽閉。」
聽其語氣不悅,棠媽立即放輕了聲音勸道:「我也只是擔心您,何況這讓陸太太知曉也不好說……」
「我知道分寸,他也不是那樣的人。」玉笙指明了說,「我答應了鍾先生一會兒要一起吃飯,這事不可以告訴周錦言,再而,我與鍾先生也只是朋友,我一定會和陸停之結婚。」
棠媽愣在原地不動,而她已低頭去,繼續喝著碗裡的湯,棠媽無奈嘆息:「周小姐……」
還沒等她說出話,玉笙已放下勺起身,幾步走出西圖瀾婭餐廳上樓,隨其又在樓梯上停步,轉回頭又叮囑道:「不可以告訴周錦言,如果他敢說你,等我去了陸家,你也隨我去便是,我定然也不會少你什麼。」
「周……」
樓梯上的人已掩去,棠媽嘆了一口氣,只能收拾起桌上的碗。
日頭逐漸落下樹梢,猶是絲綢一般的晚風飄來,絲絲涼意浸入身體,驅散了躁悶。
「噠、噠、噠……」
從樓上下來的人到門廊換鞋,眼睛盯著鞋面瞧了又瞧,綰色輕薄的連衣裙裙擺時而抖進窗中的餘暉,細閃的光點似比頸間環繞幾圈的珍珠項鍊還要奪目,方領子完全展露玉頸,交疊攀在頸上的珍珠像是將本身的光澤都融進了她的皮膚里,而飄動輕盈的荷葉袖從肩頭垂下來,與那一頭曲卷蓬鬆的短髮,都宛若海上柔美優雅的波浪。
棠媽抱著手臂嵌在進客廳的門框裡,神情嚴肅地看著她,玉笙站直了腰,亦是嚴肅地保證:「放心吧,我一定會早點回來的。」
「周小姐與鍾先生既然只是朋友,您何須要如此精心妝扮?往時也不見您對陸少爺這麼積極。」棠媽說此,不免得憂心忡忡。
「我與陸停之又不是第一次認識,但是我總該給初次相識的朋友留個好印象,對吧?」玉笙扯起歪理來,是已說得波瀾不驚,「總之,我不會胡來的,如果周錦言問起,你可不能告訴他。」
棠媽盯了她半晌,最後叮囑她,不能喝酒,在九點之前必須回來,玉笙信誓旦旦地答應下來才出門去。
她走到草坪中央,腳下停頓了幾秒,站在車前的人轉回身來,笑容隨風起,目光似也客氣有禮,尋不得一絲逾矩。玉笙走下石階,鍾先生拉開虛掩的車門請她上車,方要弓腰上去時,他伸手扶過她險些被刮到的提包,她轉手將那帶子圈進手心,提裙上了車。
車很快便開進樹蔭,他先開口道:「之前有次在海關署的門前看到過周小姐在那兒等車,是在那兒工作嗎?」
「只是個普通的職員,沒有什麼可提的。」
身旁的人含著笑聲說:「便是普通的職員,在海關署也是很難進去。」玉笙也肯定地點點頭,亦是輕快愉悅的目光轉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