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個新婚的丈夫,坐在「家」的氛圍里,等待妻子沖洗掉一天的疲憊,再坐到他懷裡。
門把手轉動,霧氣濛濛里,孔姒走出來,套了他另一件短衫,當然不會往他的方向來,她往主臥的方向去。
魏知悟看著她的背影,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懊惱忘了給她買一件像樣的睡衣。
過後幾秒,魏知悟為他的念頭驚訝,他知道他的心徹底不對勁了。
寄住在他這裡的女孩,還在讀書的年紀,剛滿20周歲,而他已經28歲,無論想做什麼,都像趁人之危。
孔姒走投無路才來。儘管客觀來說,是魏知悟施捨她,給她一個安心休息的地方,同時意味著她把安全交付出去,她選擇信任魏知悟。
當大門關上,聲音傳不出去,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想發生什麼全取決於男性。
魏知悟掩下微微起伏的小心思,不放任一顆心往不對勁的方向去。
徹底入睡的前一秒,魏知悟的思緒暈開,默默想著該添一張新床,擺在空置多年的次臥。
大腦里啪嗒一聲,像斷開某種連結,他進入模糊不清的夢境,半虛半實聽見陡然的哭聲。
起初哭聲很大,壓抑著慢慢收緊,變得像一場幻聽。
魏知悟從夢中醒來,空寂的深夜,陽台玻璃外黑洞洞,像洞穴口。
偶爾有犬吠,再驚起幾聲蟬鳴,然後聽見主臥里的啜泣,抽紙刷拉的聲音。
他不該去敲門,人人都有深夜飲泣的時刻,這算不上嚴重。
「孔姒,你還好嗎?」他的四肢與思想背道而馳,輕叩木門問,「我方便進去嗎?」
門沒有反鎖,按下把手便敞開一道縫隙。魏知悟等了等,把門再推開一些,看見床上小小一團。
孔姒及腰的黑髮蓋著她,因而看不見她的臉,但知道她正在哭泣。
「做噩夢了?」魏知悟停在門邊,他不方便再近一步。
「不是。」孔姒抹開眼淚,沒有抬頭,「夢到媽媽了,醒來有點難過。」
她好像掉進焦躁不安的深井,她源源不斷傳遞著需要陪伴的信息。
「夢裡她在做什麼?」魏知悟不打算立即離開,想辦法梳開她心亂如麻的夢。
招數頗有效果,當孔姒談到她的母親,她會把臉抬起來,目光像一塊正在融化的冰。
她說夢見平蓓怡坐在竹椅上,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卻胡攪蠻纏非要吃十公里以外的某款糕點,像個三、四歲的小孩,和孔姒耍無賴。
「她會不會真的已經四歲了?」孔姒吸著鼻子,又有哭的徵兆。
臥室里哭聲一陣一陣,再度安靜時,魏知悟發現他抽不出手。忘了第幾分鐘,孔姒已經拉著他的手,講這場夢的每一個細節。
不是噩夢,只是太溫暖了,醒來才會失聲痛哭。
此刻她難得睡著,魏知悟垂下眼,看她緊閉的哭紅的眼皮,決定把手臂暫借。
他輕手輕腳,在孔姒身側躺下,中間隔了空隙。
除了被牽住的手,他們的身體沒有再相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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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的時候,身旁很久沒有第二個人。
孔姒先進入睡眠,現實世界的感知隔著一層膜,像不透氣的保鮮膜,觸感並不鮮活。
有隻手握著她的手,氣息在安全距離外,她聽見均勻的呼吸聲,男性的呼吸聲,卻不覺得緊張。
她在白茫茫的夢裡,夢沒有切實內容,或者處於半夢半醒的邊緣,察覺他們慢慢地不僅是握著手。
那隻手攬住她的腰,橫在她的小腹,最後微微一收力,將她扣進懷裡。
滾入一個懷抱的瞬間,孔姒夢裡砰地一下,白茫無際的夢境像一塊玻璃,從眼前碎開。
孔姒睜開眼,黑夜乾淨得只剩月色,冷黃色的光落在魏知悟臉上,像打開懷舊濾鏡,泛黃的質感徐徐鋪開。
判斷他處於熟睡狀態,孔姒的心稍稍放鬆,身體也從僵硬中緩解。
他是無意識的,或許他壓根不知道抱了什麼,抱著孔姒和抱著玩偶沒什麼分別。
懷抱如此寧靜,以至於孔姒覺得安全。
她是逃出來的,魏知悟應該能猜到,他這麼聰明,卻從來不問一句,也許怕她難堪。
從齊烽別墅跑出來的那一刻,她從兩扇微微打開的鐵門裡鑽出,像一張飛出的紙片,一隻不管不顧的飛蛾,她知道那一刻她和齊烽徹底結束了。
人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