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是不是嚇壞你了?」傅長松說。
「我還好。」
「我不知道譚懷勝為什麼要找我麻煩。也有可能,他只是想找人盯著我,但是這兩個小流氓自作主張加戲。有我在,他們不會再騷擾你了。實在有必要,我會主動聯繫譚懷勝,把話說明白。」
「你們以前就認識嗎?」
「二十年前?只能說互相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沒直接打過交道。」
「那你至少認識他的前妻。」
「誰?」
傅寶雲沒有說話。片刻後,傅長松領會了女兒的意思。
「我不認識她。案子開始審之後,我才知道死的那個女人叫朱琪芬,是他老婆。」
「媽媽一直說你沒有殺人。」
「我沒有殺人。我只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去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碰上了那件事。我甚至沒見到屍體就被抓了。」他停頓片刻,繼續說。「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如果譚懷勝為這個記仇,我倒也理解。我說的東西,法庭上沒人信,那譚懷勝當然也不會信。你媽其實不了解具體情況。你以後也別追問她了。」
」我從來沒有追問她。是她老在我耳朵旁邊重複說,你沒有殺過人,你是一個好人。有時候我覺得,媽媽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就是……我心裡對你有恨。「
「那你恨我嗎?」
「這麼多年,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我恨的不是你,是我自己的運氣。我恨我沒有一個普通的爸爸。除了你現在的樣子有些嚇人,我沒有太多的想法。我……我討厭媽媽的一些生活習慣,比討厭你還多一些。因為我還是不知道你是誰。你像一個幽靈,我只想躲著你,但是談不上恨你。」
傅寶雲知道,自己並不完全坦誠。那天一家人吃飯時,希望父親留在家裡的片刻情感衝動,以及帶著他選購手機時,那平凡閒聊帶給她的平和之心,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她選擇扮演成一個更冷酷的女兒。她要狠狠敲擊冰面,不僅是為了震懾自己的膽怯,也是為了從父親身上逼出一些真實。為了掩飾發抖的手指,她把它們藏在桌下。
傅長松用餐巾紙擦嘴,包裹住一小塊尖銳的雞骨頭,擱在桌面上,然後把筷子也放下了。
「你媽說的不全對。在我入獄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我百分之百不是一個好人。雖然沒殺過人,但我做過很多壞事。在我成長的環境,如果不學會占別人便宜,那就會被別人狠狠踩到泥巴裡面。你爸是一整個不見天日的賊窩裡,特別有效率,特別敢動手的一個賊。然後呢,我坐了牢。以前天天講什麼豪氣,義氣,這些東西說到底都是笑料。在牢里無所謂好人壞人,就像擰螺絲釘一樣,沒人關心螺絲釘知不知道好壞,它只要老老實實地讓人把它摁進坑裡,它呆在坑裡不動,就行了。我能定下心來,老老實實在坑裡蹲了二十年……是因為我想到,在外面我有一個家,還有一個能幹的女兒。你們是我的精神支柱。」
「我一點都不能幹。我不想讀書,天天逃學,大學也考不上……」
「考大學又怎麼樣,有條件就考,沒條件就不考,一張文憑不代表人品,我在裡頭見過的高學歷白領罪犯多了去了。你當然能幹,沒有你,你媽撐不了這麼多年。我要謝謝你替我照顧她。」
「那為什麼不和她離婚?你不覺得虧欠她嗎?」
「沒有什麼理由。你媽媽在這件事上非常傳統。為什麼不離婚,因為她不想做一個離過婚的人。為了滿足她的心愿,只要她不提,我也不會提離婚的。在牢里,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那現在呢?你人在外面了,照樣什麼都不能為她做。」
「你說得對。寶雲,我和你說實話吧。過去這幾天,我說我住在朋友那,其實不是這麼回事。我在立交橋下面,在公園裡,到處換著地方睡。」
傅寶雲早就想過這個可能性了。父親身上有一股風餐露宿的氣味,尤其是今天,幾乎刺鼻。
「我這幾天一直在找工作,還沒找到。見到了一些以前認識的人,沒人收留我。真的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了。其實,我是想告訴你……」
傅長松低著頭,緊皺眉頭,左手掌包裹著右拳,像寒冬取暖一般反覆摩擦。
「寶雲,女兒,我想回家。你能讓我回家嗎?」
得知傅長松要回家住,蔣蕾又在電話里讓傅寶雲到菜市採購,但最終還是傅長松讓妻子打消了準備大餐的念頭。該慶祝的,上次就慶祝過了,接下來就是要節省點過日子。
當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