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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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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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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珍重,也最貴重的隨遷之物,是八大箱書刊畫冊,媽媽的相冊也放在裡面,全部滿噹噹,沒有一箱她能親手抬起半寸,只能拜託搬家師傅,按樓層收費。搬完之後和經驗豐富的朋友聊天,才知每層多收了二十。小小書架不堪擺放,只好把每個箱子沿著牆角推到底,床邊沒法下腳。

搬家消息一傳出,朋友聊天群里一片惋惜,家裡好好的房子不住,大小姐體驗生活,那邊治安不好,種種懷著所謂好意的廢話,令她煩躁。片刻之後,謝靜私下說,正好老同學過來,周末聚一聚,祝賀你喬遷。譚嘉爍本無心情,但謝靜現在既是老友,更是重要工作夥伴,不該拒絕。

周六晚上五點,譚嘉爍看了看粉底盒化妝鏡里的自己,焦慮又缺覺,都張揚地體現在額頭痘子和黑眼圈上。簡單撲粉遮瑕,一時找不到聚會常用的鞋子,穿了雙懶人一腳蹬出門。叫了計程車,沒想到堵得厲害,依然比所有人晚到半個小時。半路上謝靜發微信,來四號包廂。譚嘉爍有不好預感,這一聚似乎要比想像中隆重。

她無論如何沒想到,方鳴也在場。

包廂里的雅致長桌,除譚嘉爍一共坐了九人,方鳴在最外側,對面沒人,朝她微笑,左手做了一個打招呼的手勢,但肘部沒有離開桌面。謝靜朝左邊挪了一個位置,坐在方鳴對面,讓出自己原來的地方,對譚嘉爍說快坐我旁邊,給她解了圍。

方鳴是譚嘉爍大學時的男友,或者說准男友。他和高中結交的女友異地戀三年有餘,分手之後兩個月,提出想和譚嘉爍在一起。她答應了。相處七天之後,她決定結束這段沒有真正開始的關係。

譚嘉爍不是不喜歡方鳴。或者說,他是一個能讓大學女生很容易去遐想一段美好戀愛前景的對象。在兩人做朋友的三年裡,方鳴不乏追求者。他頭髮柔順漆黑,笑容富有包容性,身高傲人,手掌寬廣而骨節分明,接人待物很有禮貌,相對的有些缺乏幽默感,但是在男生像猴一樣的大學環境裡,這顯得成熟。

讓譚嘉爍自己也鬧不明白的是,口頭確認心意之後,日夜「請安」,漫長而無目的的黏性交談成為常態,過去那些互相憧憬和拆解謎語的樂趣就完全消失了,就像河底泥沙湧起,擠破了水中美麗的小氣泡。她為此也疑慮過好一段時間,懷疑自己是傳統言情小說中的女二號,適合調情不適合談情。後來一名女室友開解她,其實你早一點把他睡了就沒事了。但問題在於她沒感覺,一設想和他裸身相對,她會感到煩悶和疲憊,甚至還有些滑稽。

直到今天,她依然感激方鳴相對平靜地接受了分手,沒有讓這件事大範圍地成為校內談資。

「你們幾個人好幾年沒見過爍寶了吧?」謝靜雙手高高抬起,像海軍打旗語一樣誇張地做出迎接手勢,「來,歡迎大畫家入座。」

有人很配合地開始鼓掌。譚嘉爍多少有些尷尬,但她遲到這麼久,桌上還是一個菜都沒有,說明大家為了她把點菜時間延後了。她不能忽視這樣的好意。

「別瞎說,」她笑著說,「我只是一個瀕臨失業的落魄畫工。我旁邊的謝靜編輯,是我的大腿。」

「失業了?這麼巧,我也失業了。」方鳴說。

「你怎麼也失業了?」方鳴旁邊的一個男生說。「你不是上個月才高升主管嗎?」

「我沒接受,有計劃走走別的方向。說失業,可能不太準確。」

譚嘉爍幾乎產生了懷舊感。這確實是典型的方鳴式對話。從一種輕鬆的調子開始,似乎預示著機智或者幽默的轉折,但是來回一兩輪之後,變成一本正經的陳述。

她看了看方鳴,和他的眼神相觸。

「不愧是方鳴,這就叫有實力的人,手上有絕活心裡不慌張。我現在經常加班十二個小時,我還想換家公司呢,但是得騎驢找馬啊。」另一個男生說。

從這裡開始,對話進入老同學聚會的常見套路。菜色一一上齊,該說的話題也一一說透。工作甘苦,舊日重敘,婚姻願景。稍微碰幾杯之後,酒力疲弱的譚嘉爍也放輕鬆了不少。她話不多,但感受到了微醺時獨具的參與感,就好像每個人都在發光,每張臉都變得更親切,每句話都像吸引賭徒的骰子一般擲地有聲。她也單獨和方鳴說了一些閒話,有關酒的甜度,料理的工序,某部即將上映的電影續集。她情緒很好,完全忘記了就在聚餐之前,眼前好幾個人還在群里說過讓她非常不開心的話。

「爍寶,臉朝我這邊。」謝靜突然說。

「啊?」

「你還在嚼東西。快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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