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我剛出生的時候,他嫌我小得像一粒核桃。多少年沒人提醒過我還有個小名了,真難為情,呵。」
「是因為早產。你出生當天,我就去恭喜你爸媽,自然也看見你了。後來就沒怎麼見過你,所以對你印象最深的,還是那一天的樣子。看你現在,營養還行啊,你爸媽當時不用那麼擔心。」
「挺巧的,我爸一死,再也沒人叫我小名,我終於開始長個了。但畢竟有父母基因在那,最後也只是長到和我爸一樣的高度,倒是落下了貪吃的毛病。」
「行吧。我再問一次,吃點什麼?」
「您不能早點收攤嗎?我想和您聊一聊,敘敘舊什麼的。」
「那不行。我做生意的辦法簡單,只要找准了有客的地方,就儘量天天到崗,該照顧到的事一件不落,讓別人覺得哪都有你,啥時候都能見到你。除非你有什麼辦法讓我今天沒法做生意,否則,等我打烊。」
「都聽見了嗎?可不能攪了傅伯生意。」趙敬義抬高聲音,不回頭地說。「都坐下。點菜。」
在他們交談間,最後一桌客人也已付款,悄然離開。趙敬義一群人,加上從劉阿姨那兒弄過來的幾張凳子,圍著三張圓桌坐得滿滿。
「你去招呼吧,」傅長松對女兒說,「就是普通客人。」
因為沒有印製菜單,菜品都寫在攤位旁邊立著的一塊薄木板上,當客人多的時候,傅寶雲必須走到每一桌面前,紙筆記下客人所需。她有些忐忑地走到其中一桌旁邊。要是在往常,這些一看就來路不正的小年輕,會向她投去可疑眼光,不在意她是否因此而尷尬。但這群人不一樣。他們像一群被迫面對試卷的中學生,注意力只在點菜這件事上,幾乎沒有人抬頭看她一眼。唯一和她對上眼神的,只有趙敬義。他笑著對傅寶雲說,就點這些,夠了,每桌加一打啤酒,謝謝。顯然手下是遵從了他的命令,才態度和善。
和普通客人不一樣的是,這夥人有意點了超過一般分量的菜。因為重量問題,傅家每次出攤,只會裝載少量的酒水,這些人很快消耗完了,然後自行到不遠處的店鋪買酒水回來繼續。三張滿桌,攤位持續熱鬧到了十二點,準備的食材已所剩無幾。趙敬義說,大夥都吃得差不多了吧,眾人紛紛放下筷子。
傅長松對女兒說,收攤吧。傅寶雲開始收餐具,而趙敬義手下主動把桌子摺疊了起來。傅長松說,你們挺閒的,但是我不需要人給我們打零工。趙敬義說,傅伯,您指揮就行,讓他們活動活動,這樣早點收乾淨,我們也好聊正經事兒。傅長松盯著趙敬義看了一會兒,沒有直接回答他,轉而叮囑女兒說,寶雲,他們願意幫我們收攤,你來交代該怎麼做,讓他們注意一點就行。寶雲猶疑,低聲說,爸。傅長松說,沒事。
兩人走到人行道內側。
「傅伯,多謝你招待了。」
「稱不上招待誰,這不是明碼標價做生意嗎。」
「我們一邊散步一邊聊?」
「除非帶上我女兒。」
「對,對,是我考慮不周。」趙敬義回頭看了一下正在收拾東西的眾人。「這麼多東西,真不容易啊。你們住的地方離這挺遠的吧?」
「三公里多一點,不太遠。」
「每天就這麼推出來做生意,又推回去?」
「每天。」
「等會我讓兄弟們用車幫您拉回去吧。」
「行了,飯也吃了,酒也喝了,我建議你有話直說。」
「我想和您合作。」
見傅長松沉默,趙敬義繼續說:「看吧,直話直說,反而把問題複雜化,所以我才先帶著大夥吃頓飯,就當是一個緩衝。我和您都二十多年沒見了,更不用說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我覺得需要先讓您重新認識我。」
「那你應該更誠實一些。你朝後看,車輪子旁邊,穿藍條紋的那一個。我記得他前幾天已經來過了。」
「不愧是傅伯。其實,我也需要重新認識您,所以得做點準備工作,讓他先探了探路。今天見到您本人,聊了這麼幾句,我心中有一個想法更加明確了。我十分相信,您是坐了二十年冤獄。」
「你媽媽認定是我乾的。她應該也會這麼教育你吧?」
「那確實。其實頭一兩年我都不知道我爸是怎麼死的,我媽說是車禍,後來她可能憋不住了,說我爸是交友不慎,害死自己。到了第三年,她才直接點出您的名字,說肯定是您乾的,二十年判少了,槍斃才解恨。」
「你不相信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