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你又不認識馬隊。」
「他和我也是這麼說的。」胡一曼說。「他對我說,讓你爸趕緊。」
「他早下決定,我也好早點辦事!但是這樓居民好像不在,還得等他們回來……」
「等等我,」譚嘉爍說,「我去找人開門。」
她趕緊跑到上次來過的售樓部,見到了並不記得她的同一個員工,表示要看房子。員工立刻帶著鑰匙跟她走出來。為了不惹人生疑,譚嘉爍不能走太快,而員工熱情似火,從其戶型說到風水再到試圖摸清譚嘉爍年收入以及是不是要結婚,加劇了她的焦躁。十分鐘後,他們終於進入了屋子,譚嘉爍立刻表示要和自己爸爸邊看邊聊,沒必要陪著,把員工趕出去了,關上門。她透過窗戶,看見員工沿著來時方向往回走,鬆了口氣。她回過頭,想對胡一曼說什麼,但是一看見胡云志的表情,怔住了。胡云志神情非常嚴苛,像除了耳朵之外的五官,在遍布皺紋的皮膚上狹路相逢,誰也不讓誰。她甚至覺得胡云志後頸上的汗毛豎了起來。她和胡一曼交換眼神。胡一曼顯然也察覺到了父親的變化。
胡云志一邊觀察四周,一邊沉默地往前走。她倆悄聲跟著。房間裡幾乎只有胡云志吸氣時的嘶嘶聲。這讓胡一曼產生了不愉快的回憶。當年,每當父母剛結束一次爭吵,整個屋子一片死寂,留下的便只有父親這嘶啞的呼吸聲。
靠近第二個客廳的時候,胡云志右手摸到腰間,拔出了一把看不見的槍,握持在身體前方。他步伐變得尤其小心,看了看地面,貼著牆邊走,突然停住,又突然往前跨了一步,然後稍微抬高右腳掌,抖了抖。
譚嘉爍突然意識到,胡云志是在邁過地面上的血跡。在他眼裡,它流淌了二十年。她心跳變得很快,呼吸加重了。胡云志突然回過頭,兇狠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聲。這加劇了譚嘉爍的不安,感到眩暈。
這時,她發現胡一曼握住了她的手。她略微抬頭,發現胡一曼的神情也很緊張,但掌心可以握緊另一人的手指,讓她有了深呼吸的餘地。她們都感受到對方的手有多冷。
胡云志進入客廳,猛地朝左轉,把看不見的槍口對準角落,說:「不要動!」
角落空無一人。
他眼睛瞪得幾乎僵直,身體凍結了一會兒,然後顫抖著說:「……英濤?」
譚嘉爍和胡一曼在沉默中煎熬。胡一曼輕輕走上去,對父親說:「爸,馬隊讓你報告,你看見了什麼。」
「趙……趙英濤。」
「趙英濤的……屍體?」
「他受重傷了。我得叫救護車……」
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尖嘯著在譚嘉爍的大腦中衝撞。
二十年前,胡云志進入現場的時候,趙英濤還沒有死。
第59章 下部——時間差
胡云志朝右轉,目光落在和趙英濤位置相對的另一個角落。他把舉著槍的手放下來,慢慢走過去,避開更多看不見的血跡。陽光照在胡云志背後,把他的影子投射在牆角。譚嘉爍和胡一曼沒有緊隨,守候在門口,屏息觀察。胡云志在那角落前站了好一會,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片刻之後,他回頭看看不存在的趙英濤,又繼續盯著角落。他看上去如同敗局已定卻還是堅守陣地的將官,在崩潰的軍隊前強作鎮定,用身為警察的職業警覺性壓制情緒上的恐慌。在這一刻,譚嘉爍意識到,胡云志正在看著現場的另一個受害者:朱琪芬。她明白,不能把胡云志當前的表現,完全看作二十年情景的重演。但胡云志剛才面對「趙英濤」的時候,情緒有所起伏,應是遭遇了某種變化,或者意外。但是此刻盯著角落的他,神情長時間缺乏變化。他和「朱琪芬」之間,沒有交流的必要。他趕到犯罪現場的時候,朱琪芬已死去,但趙英濤沒有。
胡云志抬起左手,幾乎平行於胸部。
胡一曼重複了剛才的辦法,悄聲說:「馬隊讓你繼續報告案情。」
但胡云志沒有回應。他呼吸加速,胸部劇烈起伏,抬起右手,用掌底狠狠砸了砸自己的腦袋右側,猛然轉過身,敏捷地躍過看不見的血泊,衝到客廳外。譚嘉爍和胡一曼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已經打開了大門。她倆追上去。約二十米外,領他們前來的售樓員正在打電話。他循聲抬起頭,看著胡云志焦躁地快步走向他,但似乎目的並不是他。售樓員一時慌張起來,不知是該打招呼還是避開。譚嘉爍和胡一曼及時追上來,拉住了胡云志。
胡云志掙扎著說,你們放手,犯人就在現場不遠,他沒時間策劃逃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