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時間並不緊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們決定租車自駕。胡家父女在前座,譚嘉爍在后座,一路上對話不超過十句。半路上,胡一曼收到了敬老院的簡訊,提醒她今天要把胡云志送回。兩個小時後,在直通敬老院大門的鄉間小道上,胡云志似乎認出了路,說,今天不回家?胡一曼說,我們是請假出來的,只能在家住一晚上。胡云志說,你急什麼,多住幾天唄。胡一曼不再出聲。直到車停在敬老院的攔車杆面前,胡一曼說,嘉爍,你先下車,在附近等我,不然又要做訪客登記。譚嘉爍說,好。胡一曼說,不用擔心我,把我爸安頓好了馬上出來。
譚嘉爍下車了。她不太想被警衛看見,走到離大門較遠的樹下。鄉下的風很清爽,但那涼意只能在她的皮膚駐留,無法為她渴求的內心平靜出上半份力。半個小時後,胡一曼駕著車出來了,在譚嘉爍前方停下。譚嘉爍上前,正要打開車門,胡一曼說,你急著去別的地方嗎?譚嘉爍說,不急。胡一曼說,我們應該先聊一聊,這裡正好沒人打擾。
她把車停在遠離大路的一片田間池塘附近,然後兩人默契地走向不遠處的一個吸引眼球的小山丘,譚嘉爍稍微落在後面。山坡上有一間鐵皮小屋子,沒人,房門用鐵鏈鎖著,門前有一些小竹凳。她們在這坐下了。譚嘉爍開口了。
「院裡的人剛才沒有為難你吧?」
「我們回來得挺早,他們甚至有點驚訝,也沒問我昨天是怎麼把人帶出去的,可能問得越明白,越顯得他們管理不善。我補完手續就出來了。」
「那就好。」
「我爸在現場的情況……你怎麼想?」
「我本來不會以為有什麼收穫,但結果還是挺意外的。還是多虧你,我完全不知道『馬隊』是誰。」
「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不定根本不是真人呢。只是我爸老提起這個人,而且一提起就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在職警察,所以我就想,要不配合一下他。」
「我覺得,伯父把二十年前他在現場的過程大概重現了一下。這裡面有多少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有一些細節很重要。剛進屋的時候,他特別警覺,而且還拔出了槍。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這次行動,是因為一直懷疑傅長松在倉庫里有違法行為,所以偶爾會突擊檢查。但就算突擊檢查,也不至於拔槍。」
「我爸當時可能覺得有威脅。」
「更可能是提前聞到,或看到了血。他之前對我們形容過,是『血流成河』。而且除了血,根據後來的報告,現場還有散落的現金。接下來,伯父肯定是看見了趙英濤,雖然他未必是進屋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在伯父眼裡,趙英濤的情況是『受重傷』。所以那時候趙英濤還活著,而且很可能對他求救了。伯父說了一聲,要叫救護車。那時伯父沒手機,是不能及時叫救護車的,如果要求助,他應該馬上跑出倉庫。但他沒這麼做。他去看另外……另外的受害者。在面對第二個受害者的時候,他沒有什麼突然失控的反應。他不需要有反應。另一個受害者已經死了。」
「他做了這個動作。」胡一曼把左手抬到胸前。「是不是在擦掉臉上的血?」
「我覺得不是。可能我們當時站的角度不一樣,我清楚地看見,他低頭看了看手腕。他是在看手錶。這個細節太特殊了。傅長松和我說過,他們會周期性地在倉庫碰頭商量事情,固定時間是八點左右。6月12號那天,傅長松稍微遲到了,八點十分來到倉庫外面。這之後,他就被伯父逮捕了。伯父應該很清楚,那兩人通常的會面時間是八點。我覺得,伯父當時是在按照一個時間表做事。他做好了趕到現場,又在特定時間出去,抓住傅長松的準備。」
譚嘉爍低著頭,一口氣說到這,略微偏過身子,偷看胡一曼的表情。不出她所料,胡一曼有些煩躁不安。她們都知道,譚嘉爍的結論,會導向一個對胡云志人格更徹底的論斷。
「我在想……人該不會是我爸殺的吧?」
「絕對不是。」
「那就是他知道會有兇殺案發生,而且做好了陷害傅長松的準備。」
「還不能這麼肯定。他看見趙英濤受重傷,是很驚訝的,這在他預料之外。我覺得不能排除最直接的可能性,就是伯父確實是突擊搜查,發現了意料外的兇案現場,考慮到傅長松馬上會出現,就出去攔截他。因為過於激動緊張,或者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想立功的強烈願望,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立刻把他認作嫌疑犯。伯父不是老強調他的一個辦案理論嗎,那就是,碰上突發案件,保護現場不如立刻追趕犯人來得重要。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