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的商販、趕早的學生、困頓的勞工,疲於謀生的普通民眾一如往昔,根本不會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機。
使徒將高領口攏了攏,遮住臉上疤痕,穿過重重街巷,來到一處廢棄的工業廠區前。
因為沒有合法地位,傭兵寮無法獲得政吏署分撥的用地,只能在刑軍署包庇下,利用各地的廢舊工廠、居民樓作為據點。
這一處廢棄工業廠區範圍頗廣,橫跨三個街區,是過去燕州最為重要的軍械製造所之一,如今經過改造,變成了傭兵寮的人機融合部。
顧雪融已死,使徒此番回佣兵寮,是向寮長復命來的。
剛下「動島」,她便得到傳訊,寮長近期一直在人機融合部,監管新型人機結合體的生產,吃住皆在此處,從沒離開過。因此使徒才往廠區趕過來。
在「動島」統共呆了三個月,期間無法與寮長見面,使徒此刻心情緊張又迫切,腳下不禁加快步伐。
入夏以來,寮長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在使徒去「動島」之前就已經羸弱不堪。
——現在三個月過去,她的病情怎樣了?如果還能堅持工作,也許情況不至於太糟糕。
但使徒害怕她是眼見自己時日不多,更加要拼盡最後一口力氣,徹底豁出一切不管不顧了。
研發新型人機結合體的目的是為了能與玄機營相對抗。
如今教宗從「動島」拿回了泊落族人遺體,意味著他們對燕州再無所顧忌,聯合南陸討伐燕州的戰事箭在弦上。
因此,宗主對新型人機結合體的需求極為迫切,一批又一批的南陸士兵不斷被送往傭兵寮,進行改造。
其實早在半年前,新型人機結合體就已經製造出過一批,使徒帶往「動島」的駐兵正是其中一部分。
過去街頭巷尾八卦傭兵寮,給半人半機械的結合體起了個諢名叫「半甲兵」,如今這些新型人機結合體除了一個腦袋,渾身上下全由機械組成,傭兵寮內部索性把那諢名拓展了一下,稱新型人機結合體為「全甲兵」。
眼下全甲兵大概因為製造技術並不成熟,應對突發情況,反應總是慢半拍,所以當初才會引起殷中正的懷疑。
而這種慢半拍的缺陷在戰場上很可能是致命的。
現在寮長病情嚴重,卻仍拖著病體親自監管全甲兵的製造,可見形勢急迫,恐怕教宗那邊也催促得緊。
明知寮長已經病入膏肓、無力回天,使徒還是難以面對早就註定的結局。
自九歲時,寮長將年幼的她從火海中救出那刻起,長久以來,寮長是她活著的唯一支柱,只要有寮長在的一天,她就覺得自己在這世上仍有歸處。
——可如果寮長不在了呢?她該憑藉什麼信念生存下去呢?
她不知道。
深冬寒意刺骨,冷風颳在臉上如刀子划過般疼,此時的她臉上沒有戴面具,種種惶然失措的情緒無處遁形。
長久以來,她習慣了躲在面具背後,所以現在,當她感覺到不安時,又不自覺地掏出面具戴上,再次變成了別人手裡冷酷無情的利刃。
用作人機融合部的廠區僅僅外觀看起來破舊,內部早就改造一新。
剛進廠區時,使徒還沒有察覺,越往裡走,越發覺不對勁。
傭兵寮勾結教宗,在刑軍署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凡事都做得極為小心。從廠區入口到核心的手術改造區,須要經過重重關卡、層層檢查方可通行。
本來這一路上,應當有不少安保人員,然而此刻卻空無一人,四下安靜得仿佛空氣凝固了一般。
——人都去哪兒了?
使徒霎時警覺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驀地襲來。
她長久混跡於教宗與傭兵寮兩邊,又被寮長當做心腹暗殺利器,身份要求她遇事冷靜自製。
但自從得知寮長罹患癌症後,她面對很多事情,越來越難以控制住情緒。
此時的使徒已然慌了神。
——來的路上都沒有人,難道是前方手術改造區發生了意外,安保人員全趕去支援了?
她頓時感到胸口揪緊,後背冷汗涔涔。
——手術改造區,寮長應該就在那裡……
不及細想,她拔腿向廠房深處跑去。
跑出將近一個街區的距離,四周還是空無一人,但空氣中明顯瀰漫著淡淡血腥氣。
使徒停下腳步,走近附近牆面,上面隱約可見打鬥痕跡。
她的心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