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三思啊……」研究員懇切道,「『奉獻』改造的技術不成熟,發生變異幾乎是肯定的,而且……恐怕還會失去完整意識……」
幔帳被一隻扭曲變形的胳膊挑起,露出床頭。
研究員一眼瞥見床頭躺著的、只剩下半邊臉完好的宗主,嚇得差點喊出聲。他不敢直視,垂頭握拳,渾身顫慄。
「你害怕嗎?」半張臉上的眼珠死死盯著他,「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不成熟,告訴我實話,是不成熟還是根本就不可能?」
研究員額頭上密布汗珠,不敢直接回答宗主的問題,而是道:「宗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急於這一時情勢危急,變成了『奉獻』,就再沒有退路了!」
「退路?」床上的宗主發出冷笑,因為喉管受損,這冷笑聲聽起來極其毛骨悚然,「我從來就沒想過退路。」
研究員不知該怎麼接話,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宗主等了半天沒見回應,轉過頭不再看他,嘆氣道:「罷了,說與不說也沒什麼分別。那告訴我,你們現在的技術可以做到何種程度?」
研究員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道:「通過注射就可以實現改造,而且可以確保獲得神力。只是傭兵寮串通碉堡人員叛變,突然炸毀碉堡,裡面儲存的杏林大人的基因片段幾乎損毀殆盡,我僅搶出最後一點……」
宗主平靜道:「那就好,動手吧,注射完你就離開,還有活命的機會……」
「……宗主……」
「不然現在就叫你人頭落地。」
宗主冷冷望著床榻下的研究員,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四個親兵,親兵隨即動手,按住研究員脖頸威脅。
研究員別無他法,只得唯唯應諾,從隨行包裹中拿出一個精密容器,那裡封存著透明溶液。
宗主點點頭,伸出扭曲的手臂,閉上僅剩的半邊臉上的眼睛。
他聽著那研究員操作的聲音,聽著聽著,一滴淚水緩緩從眼角滑落。
他朝思暮想的人啊,終於和他融為一體了,只是可惜呀,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冰冷的針管插入手臂,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無數幻象在眼前晃動——時而是幼年時燕州兵闖入家裡,將父母妹妹在他面前殺害;時而是少年時在教宗被南陸人踐踏欺侮;時而是掌權教宗、一統南陸後的萬人膜拜。
而最後,一切過往雲煙皆飄散,虛無幻境中出現了儲輕緣的身影。他目光悲憫地看向宗主。
「神明啊我的神明」幻境中,宗主奮力地向他奔跑呼喊。
儲輕緣沒有迴避他,而是溫柔地靠近,與他緊緊相擁。
「我回來了。」儲輕緣的幻象道,「永遠不會離開你。」
琥珀色的眼眸波光粼粼,眼裡流淌出宗主從未得到過的深情。
再沒了現實中的強權專制,幻境裡,宗主像個孩子一般,埋在儲輕緣胸口哭泣,喃喃道:「我好害怕……」
儲輕緣緊摟他:「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
這一刻,宗主緊繃了一世的弦終於緩緩放鬆下來。
孤身一人與眾生為敵、逆天而行,無數個深夜裡,他緊張、惶恐、無措,身旁沒有一絲慰藉可以觸及。
而此刻,意識潰散,沉浸在虛無幻境中,他才終於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溫暖、平靜、安寧,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不願醒來。
一個星期後,玄機營營地。
營長方兆旻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拿著望遠鏡眺望南方山脈,山脈對面是南陸總指揮部的所在,而他身邊站著的,是曾經的南陸七番軍軍長波呂尼。
「太遠了,隔著山脈,你站再高也看不到那邊情形。」波呂尼道。
「我知道。」方兆旻並沒有放下望遠鏡,「但是你看,山的那邊有硝煙。」
波呂尼咦了一聲,也拿起望遠鏡。
果然,連綿群山屏障之後,隱約可見烽火狼煙。
「看樣子南陸大營那邊在激戰。」波呂尼道,「竟然都打到總指揮部了,應該用不了多少時候,全面戰爭就會結束。」
「先別高興得太早,戰爭進展這麼快,完全是因為全甲兵臨陣變卦。傭兵寮這是給燕州送了一份大禮呀但說實話,傭兵寮朝三暮四、顛前倒後,能夠信任嗎?之前死的那麼多燕州將士,可也是全甲兵殺的呀……
到如今燕州元氣大傷,兵力損失慘重,他們又反手插南陸一刀,向燕州投誠,是何用意?」
波呂尼思忖片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