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巍沒再反對,「小廖慢點兒開吧!」
秦冬陽聽出他是不陪自己回市區的意思,立刻就說,「林律再見!」
「我會告訴大沛!」林巍凝視著他,「周一律所見吧!」
廖傑擎了傘來,秦冬陽大步走入雨中,速度極快地鑽進路虎,廖傑幾乎沒跟住他。
「呼吸,秦冬陽!」秦冬陽把車門拽上,眼睛死死盯住前排靠背,心裡不斷告訴自己,「深呼吸,秦冬陽!不怕,能挺住的。」
林巍隔著雨線看他,似很清楚,又似不太清楚,腦子有一瞬暈,像小時候在水塘里憋久了氣,明白也不明白,能想也不能想,胸口略悶指尖微麻,難受又解脫般。
廖傑也上了車,路虎緩緩開出內院。
秦冬陽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死死地掐自己的腿,呼吸下意識地慢,極慢,根本供應不上氧氣。
好在路虎很快出了院門,很快拐上了路。
秦冬陽緩緩吐出一口痛楚,繃不住地萎在座椅裡面,下意識想:結束了,到今天。
林巍仍在門口看雨,何阿姨輕輕走來,「林先生,水女士讓您過去。」
林巍扭頭望望水雋影的房間,怕累似地蹙了蹙眉,拖著腳步走進去。
「春節前的時候,」水雋影毫無鋪墊地說,「你爸爸跟我說你同姓沈的孩子分開了。後來小秦陪李律來家裡拜訪,我單獨問他是不是真的,他說是。可能是生了些感慨,我對小秦說林巍最好遇到一個主動愛他的人。有沒有誤導什麼?」
林巍的眉尾克制不住地抽動起來——怪不得那麼膽怯的人逐漸變得勇氣可嘉,原來是受到了慫恿。
「為什麼對他說這個?」林巍音調沉沉地問。
「不知道。」水雋影搖了搖頭,「就覺得這孩子能聊天。」
「為什麼會那麼覺得?」林巍仍問,「什麼叫最好遇到主動愛我的人?」
水雋影轉開了眼,緩緩地說,「我正年輕就被困在了輪椅上,絕大部分時光在這棟小樓里虛度,除了活著什麼都做不了,要想不瘋,只能不斷地看書學習,占住思想不琢磨自己的事。到了更年期後又涉獵了一點心理學,才明白你少年時期極度缺愛,必然要在伴侶身上尋求彌補。你爸爸說姓沈的孩子是你硬追到的,林巍,這就是你們無法長久相愛的根本原因。你需要一個主動來愛你的人,代替年輕時的我和你爸爸往你身邊走,無條件地陪伴。」
林巍的眉越發抽動起來,「真夠可笑!我的母親自學成才,變成心理學專家了?」
水雋影的聲音裡面現了一絲悲傷,「請你原諒我的無知,也好放下過去,正確處理身體裡的傷口。林巍,我沒盡到當媽媽的責任,讓你有父有母卻淪落成恆河猴實驗裡那只可憐的小猴。可人就是比猴強些,只要明白癥結所在,總會找到辦法醫治。」
「醫治?」林巍真笑起來,「我有沒有聽錯?」
水雋影回眼看他,聲線依舊溫柔,「抗拒並沒有用。我恨了自己一輩子,除了越過越糟什麼都沒改變。林巍,你已經三十四歲了,家庭父母都是死東西了,只能自救。」
林巍定定看她,「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水雋影收回目光,輕輕地說,「我把自己犟成了悲劇,懲罰你外公外婆也懲罰我自己,你呢?為了懲罰我和你爸爸,也要當悲劇麼?身體殘疾和心理殘疾一樣可憐,你願意可憐嗎?」
林巍突然說不出話。
他不認為水雋影講得對,卻又被戳了心般難以承受。
自己這麼努力地同世界對抗,竟然可憐?
接受不了這個詞,接受不了它給人帶來的心理暗示。
什麼殘疾什麼悲劇?
林巍轉身就離開了水雋影的房間,急沖沖地上了樓,進了臥室看見秦冬陽換下來的睡衣板板正正地疊在床頭,心頭轟地炸開。
三十四歲了,活得一無所有。
秦冬陽是主動來愛自己的人,可他並不敢留。
不敢獲得,不敢擁有。
是他想懲罰別人嗎?又是誰在懲罰他?
公路沒太多車,秦冬陽全程望著窗外的雨,感謝它在這個時候喧囂肆虐,沒讓他在陽光明媚裡面狼狽不堪。
他媽看見兒子慘白張臉進家門時咋咋呼呼地喊,「哎你這孩子,專挑這會兒回家呢?多不好走?」
秦冬陽努力對他媽笑,「這會兒才回家呢!媽,我累了,太累!」
他媽似懂非懂地道,「哎呀我兒子這個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