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劃了很久,表情有點說不出的難過,好像除了看別人發的消息沒有其他事好做一樣。
突然,他指尖一頓。
自那件事後就消聲滅跡的方立鈺發了很長一段消息。他字裡行間依然是慣有的沉靜,先事無巨細地解釋了一切的來由,接著半個篇幅都在道歉。
方立鈺語文成績在年紀里很靠前,老師總說他墨水裝了一肚子,稍微一措辭就是一篇完美的模範作文。
但這篇卻顯然非常艱澀,大概斷斷續續寫了很久,文字里承載了主人太多的歉疚和悔恨,江子鯉連想找出茬罵一頓的錯處都挑不出來。
他沒再細看對方究竟寫了什麼,羅素縱然有導火索的作用,但他和夏景之間發展成現在這樣幾乎是註定的。早該發現的,生活中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拉著他往另一個人的反方向走,曾經的他們執拗,堅定不移,後來他動搖了,這份不能宣之於口的關係就像鏡花水月,一滴雨,或是一陣風,輕輕一吹就打破了。
江子鯉輕輕按壓了一下胸口,感覺呼吸間肺腑都是發疼的,他舉著手機,發了幾天以來第一個和同學聯繫的消息:「沒事。」
然後,這部手機就和他草草了結的青春一起,被鎖進了落灰的舊抽屜里,埋在了其他估計直到搬家都不會拿出來的雜物最下面。
後來,別的學生都在放鬆準備進入大學的暑假,江子鯉在準備各種申請資料和考試,林尹鐵了心要徹底糾正他的「歪路」,江子鯉也順從地讓自己忙碌起來。
剛開始只是賭氣,懷著一定要快速成長做出成績的心情和家裡人反抗,後來他習慣了這種忙,好像跑的快一點,錐心刺骨的痛苦和思念就都能被甩在腦後。
這種忙碌持續到他出國的那一天,恍然回神,意識到已經離自己曾經幻想中,和另一個男生一直走下去的生活越來越遠了。
江子鯉刻意挑了一個離林尹他們很遠的學校,從家過去,隔著數不清的城市和路費。後來他才猛地意識到,他的選擇讓自己來到了一個聽日常用語都需要消化的地方,顛倒的生活習慣,陌生的人群,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說句母語的朋友,一切艱難適應都需要時間。
好在他現在有的是時間。
但其他方面又出了問題。江子鯉有時總覺得那些熱鬧和他隔著一層什麼,好像別人的快樂都無法滲透一絲進入他的心裡,很多時間,笑容成了一個粉飾太平的工具。
江子鯉受邀參與了很多課餘活動,有段時間曾學著自己的舍友在酒吧連續泡了兩三天,沸騰的荷爾蒙與飆升的腎上腺素的確給他帶來了一瞬間的興奮和快樂。
只是這種快樂總是虛的,飄飄忽忽落不在實處,酒精的刺激一旦過去,那種空落落無力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
於是江子鯉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江子鯉在唐人街認識了一個關係還不錯的中國老闆,老闆是開飯店的,一開始江子鯉被這家餐館親民的名字吸引,後來來的多了,和劉老闆也混了個臉熟。
他總覺得劉老闆和春來超市那位是一個款的,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江湖氣。
一次喝多之後,江子鯉醉醺醺地和劉老闆訴說了他苦悶不堪的初戀時代,那些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敢和別人主動開口的,沉默的秘密就這樣告訴了一個不算熟悉的人。
江子鯉以為自己會懊惱為什麼嘴快,但他沒有。每說出一個字,對夏景的思念就會多增加一分,到最後,沉甸甸的思緒灌滿了他,甚至無暇去糾結自己會不會被人看不起。
劉老闆是個爽快的中年漢子,見這小男生一喝醉就開始胡言亂語,先吆喝著夥計別給他上酒,接著一屁股坐在他對面,毫不客氣地打開一瓶喝了。
江子鯉迷迷糊糊的:「我的,我……」
「就這酒品還喝呢,」劉老闆嗤笑一聲,「不就是同性戀嘛,又沒吃別人大米,至於這麼忌諱。你現在上街看看,誰有那空閒管你是喜歡人還是喜歡豬狗。」
江子鯉緩慢地反應了很久,等到劉老闆都不耐煩了,才開口說:「我失信了。」
劉老闆:「啥?」
江子鯉喃喃的:「我答應要一比一照抄他志願表的,可我出國了。」
劉老闆差點被這小伙子中二又幼稚的承諾笑死,他挑眉問:「你們沒說啥海誓山盟的,就說了這個?」
「……」江子鯉想了很久,搖搖頭。
他和夏景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做不到的承諾,少年人心性熱切卻含著理智,其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