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子鯉最終還是沒答應,他笑起來疏離感很強,讓人總覺得有點「假」:「抱歉。」
那人不甘地問:「你是直男?」
「不是。」江子鯉說出這話時,心中並無不平,他已經過了提起某人名字就撕心裂肺的時候,經年的痛苦就像那些不冰的可樂,過期的檸檬糖一樣,明明是早已發霉腐爛的記憶,卻讓人捧在手心難以割捨。
他平靜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這個消息很快流傳了出去,人人都在猜測那個幸運的男生是誰,只有江子鯉自己知道,自己和心上人隔了十萬八千里,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幸運再碰見一回。
過年的時候聊起來,林尹才發覺自己久沒關注的兒子居然瘦了,他褪去了少年人的單薄,高了一點,也結實了些,差點認不出來。
林尹和江爸爸想問問江子鯉在學校怎麼樣,卻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生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是江子鯉先起了個頭,才讓餐桌上的話題不至於冷場,林尹突然發現,兒子看似仍在她安排好的軌道上走,實則不知什麼時候,掌握方向盤的人已經悄然換了。
大概每個父母都要經歷這麼一段時間,悵然若失地發現孩子已經抓不住了,而他們後知後覺地想把缺失的這些年補起來,孩子卻沒給他們機會。
江子鯉畢業後,沒繼續留在國外深研自己的專業,而是毅然跟著小有資產然後關店大吉的劉老闆一起回國,去劉老闆的老家燕城大刀闊斧地干創業。
燕城在北方,林尹的關係網伸不過來,她完全沒辦法為兒子提供一點助力,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終於管不住江子鯉了。
成年的後輩如漲起的浪潮,不顧大海的挽留,毅然決然把自己拍在沙灘上,死活不論。
他們創業創的艱苦,劉老闆還只能算半個地頭蛇——之所以是半個,因為他在國外多年,燕城改建太大,他回來差點連自個兒祖宅都沒找到,帶著江子鯉硬在環路上兜了好幾圈才繞對位置。
江子鯉差點當場和他割袍斷義,後來劉老闆真展現出一點能力,他倆岌岌可危的友情才勉強延續下去。
劉老闆拿他當親弟弟,心疼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過的辛苦,剛開始死活不肯帶他回來,說你這麼高的學歷不白瞎了。後來他們兩個從各地到處跑著投資開始,一步步積攢亂七八糟大大小小的產業,最後合併起來居然真的做出成績來,劉老闆就不說了。
江子鯉現在怎麼也算個走路帶風的小老闆,人前也算人模狗樣,可人後,他還是個「立業沒安家」的單身漢。
劉老闆可給他這弟弟操碎了心,可張羅著介紹了幾次,男的女的都有,卻始終不見人感興趣,只好問:「兄弟,你看上誰了就跟哥說,別害羞,哥給你說媒去。」
江子鯉只含笑看著他。
劉老闆就明白了,得,還惦記著自己高中那個男初戀呢。
燕城和北城離得不遠,江子鯉打車去北城看過好幾次,可原來的棚戶區早拆了,輾轉託人找了新住址也蹲不到人。
後來他又回舊家把生鏽的鎖撬開,從一堆有用沒用的東西底下翻出一個款式已經很老的手機,充了很長時間電才能開機。
他懷揣著說不出的緊張連上信號,然後在通話記錄里找到一條「s」未接來電。
s還會自動附帶一條簡訊,標明來電人的信息。上面顯示位置在曾經的棚戶區,時間在五年前。
他們分開的第三年。
江子鯉心臟差點跳出來,他忙不迭回撥過去,卻顯示對面無法接通,又發去微信,也是石沉大海。
他沸騰的心緒又很快冷靜下來。
沒有誰會一直停在原地,他自己早就離開了,夏景難道不會走麼?
江子鯉又想,算上初一打架那次,他們認識有六年,做朋友有三年,聽起來是挺長的,實際上他們滿打滿算待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年出頭,戀愛只有兩個月。這麼點時間,誰會為了一個沒有好結果的少年情愫念這麼久?
這次回北城也不算全無收穫,江子鯉重新聯繫上了自己以前的老同學,焦候和劉佳峰一如曾經和他噓寒問暖,沒人敢提當年的事。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成年人,沒人會主動找不痛快。雖然江子鯉很想告訴他們,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他坦然承認自己是同性戀,坦然承認自己忘不掉夏景,這沒什麼好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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