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终于得知家里的境况。
赫德蛮人入侵的消息传开之后,最开始征召的是杜萨克。
狼镇的杜萨克全都在名册上,他的父亲也在其中。
杜萨克们带着武器、骑着战马,集结出发。
杜萨村除了老头子和未成丁的小孩,成年的男人都走了。
还是为了防备蛮人,又要征召佃农、征募粮食、征发牲畜。
雇工们纷纷逃走,农民们把自家牲口藏进森林、把粮食埋进地窖。
征不到佃农,便抓走许多自耕农。
藏起来的牲口和地窖里的粮食也被找出不少,藏匿物资的农夫都被施以鞭刑。
热沃丹拼命搜集物资、征召部队以求自保,却没人在意狼镇这些外围的村镇。
动乱之中,狼镇零零散散来了几波赫德劫掠者。
赫德人或许以为又是几座不设防的小村庄,他们可以抢掠、歇脚。
但是狼镇各村有温特斯·蒙塔涅留下的民兵队,赫德人的散兵游勇没能占到便宜。
就像捕兽一般:六七个赫德劫掠者闯进村子,四面八方锣声一响,便把他们都用标枪扎死或是擒住了。
相比之下,给狼镇造成最多伤害的不是赫德人,而是帕拉图人。
不久之前,又发下来命令。
米切尔庄园需要缴纳动产税——即按照所拥有的土地的价值缴纳一定比例的动产税。
餐前祈祷时,皮埃尔左手握住母亲的手,右手握住妹妹的手,他难过地发现母亲和妹妹的手上都是伤痕
“我回来了。”米切尔先生轻声说:“都交给我吧。”
……
同一时刻,海蓝,纳瓦雷府。
紧张的气氛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燃,仆人们纷纷躲避,生怕引火烧身。
安娜坐在梳妆台前,低低垂着头。
“去修道院?”纳瓦雷夫人她捂着心口,胸膛剧烈起伏:“你到底发什么疯?”
安娜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纳瓦雷夫人最害怕的事情,她的长女一旦以这幅模样示人,就意味着她心意已决。
而她的长女一旦心意已决,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是一个非常死脑筋的丫头,她外柔内刚的优点这时反而成为最大问题。
“值得吗?你还这么年轻,值得吗?”
“你把所有的心都放在他身上,正是因为你们相处太短。你爱的是你想象中的他,根本不是现实中他的样子。真实的他会让你失望、厌恶,你明不明白?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不过是一个男人,一百个、一万个男人也不值得女人放弃自己!”
沉默的安娜突然开口:“那你和爸爸呢?”
纳瓦雷夫人呼吸一滞:“我和你们爸爸是例外。而且我们结婚了!而且我们还有你们!而且你爸爸也不会让我去修道院!”
“我是自愿的。”
“你这傻丫头!”纳瓦雷夫人早已不复平日的从容优雅,她高高举起手臂,费了好大力气还是舍不得捆下去:“你怎么这么傻?”
从安娜的脸庞上,纳瓦雷夫人总是能看到亡夫的影子。
纳瓦雷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几乎是在哀求:“妈妈不逼你订婚了,也不急着给你找丈夫了,都随你。你不需要去当修女,不需要用这个办法。”
安娜的眼角滑下两行泪珠:“我只是想永远地为他祈祷。”
一滴一滴的眼泪从下颌滑落,落在她手上的染血信笺上。
她读了每一个词,她的手抚过每一个字母。
这其实不是信,这是温特斯·蒙塔涅写给爱人的日记。
在日记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荒原很冷,天空很蓝,我很想你。
但从这朴素单调的记录中,她看到他的笔迹在颤抖,她嗅到信笺上烧焦的味道。
日记主人逐步从第一人称转换为第三人称,从旁观者的角度描述一切。
他的精神越来越抽离,措辞也越来越冷漠,如同失去了一切感觉。
安娜仿佛在隔着时空触摸温特斯·蒙塔涅的灵魂,看到他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在无尽的黑暗中哭泣。
“他死的时候,是安详的吗?”安娜想要知道答案:“他在天堂吗?”
“因为他不在了,所以他永远都是最美好的样子。”安娜啜泣着说:“如果我也忘记他,那这最美好的他就彻底消逝了。”
纳瓦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