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会冒出白烟,掺入腐烂树叶就会再变成灰烟。
面带惊慌的男人们围着两座硕大的土炉在奔跑忙碌,恨不得把所有木柴、烂树叶一口气倒进炉膛。
未能充分燃烧的木头、腐殖质化作浓烟,经由两座长长的烟囱收束,朝着天空飞去。
这处距离河岸不到一里地的据点一直藏到今天才第一次使用,再往北面,还有很多两座烽火炉的隐蔽据点。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有两道烽烟升起——特尔敦人“渡河”,不是指那种百十人的小规模浅渡,而是指数以千记的特尔敦汗庭主力渡河。
“十骑长!不好了!”一骑冲入营地:“蛮子轻骑看到了烽火!杀过来了!”
安格鲁扔下风箱,抓起来者的衣领,生气地问:“我是让你去看蛮酋的汗旗过没过河!过了没有?”
“过了!马尾旌旗!少说几十杆!”
安格鲁松开手,喝令其他人:“撤!”
安格鲁骑上红鬃,其他人各自骑上早已备好鞍的马,扬长而去,只留给特尔敦人一座空荡荡的营地。
……
下铁峰郡,狼屯镇,罗纳德部的密营。
罗纳德少校正在和神秘的扫罗神父交谈。
自称[扫罗修士]的老赫德奴隶“秃尾”能够使用赫德语、通用语、旧语和教会上古语,而且他了解帕拉图、联省乃至帝国的风土人情。
但是除了圣秩和“扫罗”这个名字,所属修会、生于何时何地、何人为他祝圣……老奴隶一句也不提。
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只回答“公教会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军官们不相信面前的老奴隶是所谓的“扫罗神父”,仍旧像对待奴隶和俘虏一样严密监管着老奴隶,老奴隶也不以为忤、逆来顺受。
很快,老奴隶便展现出他的价值——比他更了解特尔敦内幕的“帕拉图人”,恐怕寻遍新垦地行省也找不到。
小到审问俘虏、辨识敌人所属,大到诸科塔的脾性、特尔敦部的惯用战术,老奴隶秃尾无所不知。
[伏击秃犬部]的情报便是由老奴隶主动提供,过程也正如老奴隶所说:虽然秃犬部的营地附近还有另外两伙特尔敦人,但是谁也没来驰援秃犬。
因为“秃犬以前是烤火者的侍卫,仗着烤火者的信任作威作福,特尔敦部的其他领主很乐意见到秃犬的死”。
老奴隶在罗纳德指挥的小部队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人们逐渐改口称他为“扫罗神父”,甚至开始让他主持弥撒。
“我至今也不是很理解。”扫罗神父淡淡地问罗纳德:“你、埃佩尔先生还有亚当先生,何必为一群田舍汉拼死拼活?躲进坚固的要塞,特尔敦人抢够了自然会离开。很多年前,帕拉图的贵族们就是这样做的。”
“修士。”罗纳德正在磨石箭头,他头也不抬地回答:“共和国里已经没有贵族了,我的父亲是普通商人。”
“主造物的时候,没有单独创造过一类名叫贵族的人。”扫罗神父捏着念珠,垂目如同深潭:“你们被塑造出来,以暴力的形式服侍政权。不仅抵御外敌,同样镇压内部,这种行为和贵族有一致性。”
“不是公民吗?”
“公民下面还有奴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由人阶层的公民也是贵族。他们的地位比一部分人低,也比另3一部分人高。”
“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罗纳德放下箭头,又拿起另一枚折断的石箭头:“不过正如你所说。但我们并不是被皇帝、国王和大公塑造,是国家塑造了我们。所以我们不忠于王冠,而是忠于国家。至于国家是什么……我也没想通。我只是循着内心的指示在做这些事情。”
脚步声响起,亚当少尉气喘吁吁跑过来。
“烽烟,两道。”亚当撑着膝盖,咽了口唾沫:“一白一灰,来了。”
“是呀,来了。”罗纳德一下一下磨着箭头。
……
中铁峰郡,滂沱河沿岸。
难民营的巴德也看到了两道升起的烽烟。
“让大家准备好。”巴德对伊什说:“特尔敦人要来了。”
……
大荒原。
十几名特尔敦箭筒士亡命飞驰,一刻也不停地抽打胯下的战马。
一名箭筒士惊恐地回头,而后带着哭腔大喊:“[赫德语]还在后面,跑不掉了!烧掉!烧掉!”
他的话语混杂在风声和蹄声里,听起来有些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