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的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委任状上,故意带着一点挑衅,问:“就凭这张纸?”
“怎么?”皮埃尔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他们敢不认阁下的权威?”
“他们当然会服从拔都的权威!”贝尔斩钉截铁地说:“他们都折过箭,立过誓!如果有人违誓,百夫长就有权力把他杀死,抛尸在没有人烟的地方。”
皮埃尔耐心地等着小猎人说“但是”。
“但是。”贝尔话锋一转,拿起皮埃尔的委任状:“他们不会认那个什么‘国民议会’,也不会认你,更不会认你拿来的……这张纸。”
沉默片刻,皮埃尔不得不承认,贝尔·拉尔夫诺维奇说的是对的。
刚刚得知自己未来的任命时,皮埃尔感到了愤怒、狂喜和惶恐。
愤怒是因为,他又一次被派到远离“主战场”的地方,血泥之战前是这样,河谷村之战前又是这样,他总是在第一幕、第二幕和第三幕大展身手,然后遗憾错过第四幕,在第五幕被提到一句,最后谢幕时露个脸。
明明他也是主角之一,明明他付出的并不比任何人少,却只能在角落里看着别人接受欢呼和喝彩,还要被某些阴暗小人讥讽能登台谢幕都是靠裙带关系。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他不受重视,反而是因为他太被看重,总是被派去执行那些只能放心交给他的任务。
他从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任何懈怠,每次都倾尽全力完成交给自己的使命。
但他依然会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愤怒。
与愤怒伴生的,是理所当然的、发自内心的狂喜。
终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个艰难的、重要的、同时又不受限制的、真正的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狂喜到想要大笑、大叫,他想要跳到枫石城大教堂的钟塔上,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声音。
最后,则是惶恐。
惶恐,因为他理解“外新垦地督军使”的任命的分量。
这个职务被给予了近乎无限的权力,外新垦地的一切事务都可以一言而决。
什么督军使?根本就是“副王”。
然而伴随着无限的权力的,必然是无上限的责任,以及殷切的期待。
他不禁怀疑,自己能否担起这项重任。
他更加怀疑,他能得到这个无比重要的职务,是否正如某些人所说……又是因为裙带关系。
愤怒、狂喜和惶恐,三种情绪糅杂在一起,令皮埃尔产生了一股冲动——他不想向任何人寻求帮助,不想向任何人请求指点,他想要走最难的路,他要就凭一张委任状,做成别人无法企及的伟业,堵住所有尖酸小人的嘴。
这股冲动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变得不受控制。
所以皮埃尔来到这个营地,来到这个帐篷里,来到小猎人面前。
然而,在这一刻,皮埃尔·吉拉德诺维奇·米切尔的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他不讨不要、怀揣一张委任状、单骑入荒原的倔强举动,未免太自大了。他试图证明自己的想法,也太急切了。
他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一点。
“唉,我知道,你被耽误了……所以一直憋着一股劲……”贝尔看着一言不发的好友,想到皮埃尔在阿尔帕德的监狱里遭受的折磨,心里就十分难过,他轻声安慰道:
“百夫长也知道,所以这次才会对你委以重任。百夫长不会只给你一张纸的,他一定对你还有别的安排,所以回去吧,和百夫长聊一聊。这次来,就当是赶在正式任命下达之前,提前来了解一下情况……”
贝尔正说着,皮埃尔又重重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嘿呀!”小猎人扑上前拽住皮埃尔的手,气急败坏地问:“你这又是干嘛?”
相比错愕的小猎人,皮埃尔倒显得十分冷静。
“我不应把自己的诉求,放到使命之前。”皮埃尔像是给自己下判决似的,一字一句地说:“这一点,不可原谅。”
“根本没有人责备你!”贝尔气得想笑。
“我会向阁下说明困难,请求帮助……”
“这就对喽。”
“但我也不会就这样离开。”
贝尔愣了一下:“啊?”
皮埃尔掷地有声地说:“既然我这次是赶在正式任命下达之前,先一步来了解外新垦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