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都忙于工作,少有见面的时候。
在难得团聚的这一天,他用寻常的口吻关心此前个性简单的弟弟:“你最近变化很大。”
贺霄以为会得到一个跟池雪焰有关的答案,因为那是贺桥人生中唯一的变数。
语调中可能洋溢着单方面的迷恋与痴迷,抑或是被操纵却不自知的愚蠢,就像过去的许多年那样。
可他听见一句语气平淡,甚至称得上漠然的回答。
陌生的语气,陌生的句子,和陌生的含义。
当贺霄仍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时候,看见一言不发的池雪焰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着伸出手,帮贺桥扶正了微有偏移的大红色福字,确定了最合适的位置。
接下来如惊雷乍响的叙述中,这个一举一动都恣肆随性的红发青年脸上,一直维持着浓郁的笑容。
他是置身于这个家庭之外的局外人,却好像早已得知了真相,正用略带讥讽的目光望着他。
然后与另一个外来者一起,在贺家的玻璃窗上,亲手贴下象征团圆的福字。
贺霄成了第三个知道这个世界是本小说的人。
他隐藏在内心的黑暗被仓皇揭开。
他听见了这个世界原有的结局,尝到了痛苦滋味的无辜者意外死亡。
他发现了这个神情平静的贺桥,不可能是曾经的那个弟弟。
混乱的思绪陡然间成了荒芜的海。
在一片空白中,贺霄看见盛小月拿着相机过来,炫耀似地递到他们面前:“我是不是拍得很好看?”
贺桥用家人最熟悉的语气,驾轻就熟地哄她:“好看,花园打理得很漂亮。怎么没拍爸?”
一生都活在幸福中的她语气轻快:“下一个轮到他,他在厨房里忙嘛,要专门跑过去拍他,就拍不到你们了。”
曾经从小食店开始白手起家的贺淮礼,当然是会做饭的,手艺很好,只是这些年没有太多时间亲自下厨,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在母亲温柔的絮语中,池雪焰凝视着她,然后轻声问:“妈,福字这样贴可以吗?”
他的目光里没有了看向贺霄时的嘲弄,只有纯粹的笑意。
听见这个称呼,盛小月先是愣住,在反应过来之后,漂亮的眼睛蓦地亮了。
“很好看!”她反反复复地说,“特别好看。”
她一下子忘了录像这回事,将相机一把塞进贺桥手里,兴奋地快步奔向厨房:“淮礼!你刚才听见了吗!”
隔得那么远的贺淮礼自然是听不见的。
可盛小月才管不了那么多,一路笑意翩跹,又忘记要按住眼角防止长皱纹,只顾着要第一时间跟丈夫说这件事。
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听见没有血缘关系的长子叫她妈妈时,那样开心。
池雪焰站在贺桥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宽敞的家里,然后与他一道去拿新的福字,走向另一扇窗。
他们都没有再去看第三个人的表情。
这大概是他们一起犯下的,唯一一件真正像是反派做出的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贺霄会彻彻底底地感受到“贺桥”本该在未来尝到的痛苦。
就像那两条一模一样的飞行记录。
或许更甚。
因为面目全非的“家人”成了两个,除了伪装成那个深受父母宠爱的次子的穿书者贺桥,还有本就不属于这个家庭的池雪焰。
他们怀有莫测的目的,日渐亲近着对此一无所知的父母。
这个家里响起的笑声越盛,对贺霄而言,就是越深重的噩梦。
道理永远是苍白的,几乎人人都听过道理,却没能因此得到一个完美无瑕的世界。
无数次劝说与开解,都比不上一次亲身体验。
体验被关进黑色的、孤独的囚笼。
除非贺霄一点也不在乎至亲的心情,将这个秘密直接公之于众,那这次报复便是失败的。
但他没有。
在年夜饭的餐桌上,难得下厨的贺淮礼烧了几道菜,笑着问长子,跟小时候的味道相比怎么样。
与家人坐在一起的贺霄有短暂的出神,似乎在回想那种深埋在记忆中的久远味道。
然后他点点头,笑着回答:与那时一样好。
他什么也没有说,假装着一切如常。
他做了与深爱父母的“贺桥”一样的选择。
不想让他们伤心,不愿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