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很聪明,似乎猜到了贺桥要去做什么,所以没有问:你去哪里。
他只是笑了起来,讲起听上去不着边际的话。
“陈新哲有没有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贺桥说,“他只问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
即将重新拥有一头红发的人仰起脸看向他,眼中渐渐写满笑意。
不是如今更常见的肆无忌惮,或是满不在乎。
而是一种纯然的清澈。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你。”
贺桥没有否认这个语气笃定的推测。
他跟池雪焰讲过自己与陈新哲认识的原因。
他想,或许眼前的池雪焰也想起了那个很久以前的他。
他们见过一面,在相亲的咖啡馆里。
在彼此的生活都不曾崩塌的那段灿烂时光里。
其实他已经很少再回忆过去,也快记不清那个自己了。
贺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道:“很快就回来。”
他凝视着那个穿着自己衬衣的背影,轻轻关上了门。
洁白衬衫上晕开的点点深红,总让人想起盛放的玫瑰。
渐渐沉落的日色中,贺桥路过了甜味浓郁的蛋糕店,路过了色彩纷繁的花店,最终在一家人气颇旺的小店前停下。
他从队伍末端开始等待,等待着买到一袋糖炒栗子。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情侣,女生手里捏着一个印有其他店商标的纸袋,里面仍然鼓鼓囊囊的。
男生问:“要是这家也不行怎么办?”
女生像是不太高兴:“那就再找下一家。”
“可是周围就这两家……要不我给你剥?”
“不要,这么难吃,又这么难剥,你也不许剥。”她忿忿地说,“等买到好吃的栗子,我就把它丢掉。”
贺桥听着这对情侣的对话,第一念头是,还好他没有去附近的另一家买。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念头是,这个语气稍显骄纵任性的女孩,有点像池雪焰。
不像现在的,或许是像很久以前的池雪焰。
尽管那对贺桥而言,基本也只能靠想象去描摹。
他印象最深刻的那个池雪焰,是在相亲结束,阔别已久后再重逢的那一日。
红发青年笑意醺然地向不再天真的他伸出手。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后来的日子里,贺桥常常想起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回忆那个瞬间。
不论是待在池雪焰身边的时候,还是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渐渐地,他不再难过了。
即使是在今天。
陈新哲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要让那家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公司退市,而贺桥也想知道。
池雪焰做出的决定经常会随心所欲地更改,尤其是在事关那个人的时候。
其实贺桥不确定他究竟是想要借此同陆斯翊谈判,还是要赌上一切的鱼死网破。
是要以协议为筹码再靠近那个人,还是要以最疯狂的方式同对方决裂。
贺桥不确定。
不确定也没关系,他不会问。
他只是很清晰地记得那双曾向他伸出的手。
白皙柔软的,没有丝毫阴影的掌心。
四处弥漫的板栗香气中,他接过店员递来的纸袋。
用残留着暗红染发剂的掌心接过。
贺桥提着盛满糖炒栗子的纸袋,向来时的方向折返。
一直走到前方岔开的路口,他短暂地停下了脚步。
天空中忽然又下起了雪,纯白的雪花轻轻落在他肩上,无声地洇湿黑色大衣的边角。
前面有两条路,都能通往家的方向。
一条路有热闹的底商,沿路的雨棚能遮住飘落的雪,一条路只有冷清的风景,但离家近一些。
道路在此分岔,黄昏的余烬照耀着柏油路面,到处是人声与车声。
一个最平常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