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呼叫中心

报错
关灯
护眼
44.纸牌的秘密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书架

宋玉芳把手又贴近了些许,强调那个“一点点”。

“……好吧。我儿子有时候去朋友家玩,那个时候我能出去跟老太太们扇扇子。”

“为什么我们没想过出来打牌?大家可能时间对不上,但我们怎么连试都没试过?怎么没有一个人想过?”

孙家二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使上学时大家紧密得仿佛一个人身体里的细胞,但所有人都默认,初中毕业后,大家就会分开了。大家会是见面了叙旧的关系,会是给孩子的怀旧故事里的角色,会是老了之后的一通电话。唯独不是出来打牌的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一起打牌呢?难道大家在桌子上玩那一副牌的时光里,有人出了千吗?有人没付出真心吗?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理解规则吗?

还是因为,我们那个时候都太年轻了。年轻得没有重量,年轻得可以轻松地跳格子,年轻得以为研究透桥牌,就研究透了世界的秘密。

但是很快,孙家二想通了。这个人生里,只有婚姻、工作和孩子才是真正的牌局,其他的东西都是桌布上的褶皱。友情啊,桥牌啊,都是奢侈的东西,它们比金条还稀有,比太阳还遥远。拥有它们的只会是住在别墅里的富人和远离地球、住在太空站里的天人。

她把这些告诉了宋玉芳。她多年前的朋友看着她,脸上有很多脂肪流失的痕迹,这让她显得沉重,老迈,不轻盈。

“这是一种不现实的东西!”孙家二絮絮叨叨地说,手上不停地出牌,“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明知道聚不起来,为啥还要聚呢?”

宋玉芳没有说话。

“大家差得够远啦。我是个搞诈骗的……不对!我是搞心理咨询的!你是个扫大街的。有些人是收租的,还有些人是老公养着的。我们哪里能聊到一起去。”

孙家二是这么说的,但她也明白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漏洞。打牌的时候,是可以不说话的。只要看着牌就好,只要揣摩队友的行动就好。做什么工作,找了什么样的对象,孩子的成绩如何,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无需猜测的。

要猜测的,只有手里这一副纸牌。

“其实我想了想,不知道对不对。”宋玉芳说,“桥牌是有规则的,生活肯定也有,但没人告诉我们。在这个规则里,结婚,生小孩,大概是黑桃,有钱是黑桃a。其他的东西各有各的等级。友情和桥牌大概是红心或者草花吧。”

“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不止黑桃能赢。偶尔也有红心和草花作为将牌的情况。黑桃也不是最大的,黑桃上面还有无将。”宋玉芳摊开手里的牌,大方地展示给孙家二看。她手里没有黑桃,最大的牌不过是草花k,“而且,没有方片,红心和草花,要怎么组成一副牌呢?”

世界的规则就是这么简单。它不在老人的经验里,不在孩子的哭声里,不在亮闪闪的硬币里。从头到尾,它都在纸牌里。

很多东西都有了解释。原来家人和金钱让她感觉单调、不足够,是因为它们是骗局。满手的黑桃是组不成一套牌的。

孙家二用了六十多年构建起来的世界,用老人们的经验,用同龄人们的语言,用古人们的价值所构建出的铜墙铁壁下,掩埋地基的土缓缓滑落了。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这难道是她的错吗?没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没能有体面的人生,没能坦诚地面对自己,这难道是她的错吗?人们都是这么迎来老年的,人们都是这么度过人生的,难道所有人都是错的吗?难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害她吗?

投奔多数远比坚守自己的内心要容易。孙家二豁然起身,用嘶哑的方言痛骂道:“你嫩娘说的什么晃子嘞,害是俺的错嘞?嫩凭啥就觉着俺稀得跟嫩玩?打个牌嫩娘的值几个钱内?”

被方言劈头盖脸一通骂的宋玉芳却嘻嘻笑起来,熟悉的乡音从她舌尖蹦出:“嫩要是不稀得,留在那边当桥牌王干什么嘞?”

孙家二说不出话了。她已经很难轻松地哭出来了,她的鼻子堵塞,鼻炎药常年揣在兜里。可是此时,眼泪还是沿着她她粗糙的皮肤褶皱,爬满整张脸。

神婆和保洁对视了。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睛。

孙家二和宋玉芳对视了。两人回到了初中的课堂,那个在课桌下,和前桌的老谢、小杨,旁边的白小姐、老李,还有后桌的玉儿、小金,一起打桥牌的日子。

那个时候,只要有空,他们就争先恐后打桥牌,记录胜负的纸张,一天能用两面。大家尽量不发出声音,只能用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