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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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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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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车带着陈月秀和小凡重返家乡,江守业的电报几乎同时摆在了江一洲的桌上。江守业的措辞很严厉:村里不能再乱,只等我儿整治,速速复员回村,否则断绝父子关系!

几个月以后,连长江一洲经过一番努力终于获得了上级批准,复员转业了。当他穿着一身没有了领章帽徽的绿军装踏上故乡的土地,眼前的景象不禁使他一阵眩晕:村镇里东倒西歪的墙头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大字报;花花绿绿的标语淹没了低矮的土坯房子。公社广播站的喇叭里不停地播放着斗志昂扬的革命歌曲,间或有个尖细的女声朗诵着大批斗文章,可能是扩音器之类的设备不好,大喇叭不时发出一声声尖叫,像锐器划过铁锹,把周围的空气撕得七零八落。可是没人敢捂耳朵,任凭那尖叫像碎玻璃一样刺穿他们的耳膜和心脏。

江一洲望着昔日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河口码头却连一只船的影子都看不到,浑浊的海水里只有偶尔漂过的一些破布片、烂渔网之类的东西。一个蹲在墙根儿下抽烟的老渔汉告诉他:村子里可热闹啦,人们按照自己的姓氏组成了不同的“司令部”,在那些备战年代挖就的土壕、地道里扭打、嘶喊,几乎每天都有一场恶战,人们把出海打鱼的力气都使在了没完没了的阶级斗争上,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些船啊网的。江一洲正对着浑浊的河水发愣,一队鼓着眼、黑着面皮的乡亲扛着渔枪渔叉走过来,他们一边推搡着几个走在队伍前面挂着大牌子的男女,一边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高喊着口号挥舞着拳头。刚刚下过雨的土路上留下了一片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脚印,花花绿绿的纸片和纸糊的高帽子踩踏在泥水里。这个从内蒙军营刚刚走出来的年轻人心上一阵发紧,终于明白老父亲为什么拼着性命让他回来。

江一洲一刻也不敢在外面耽搁,公社给他安排的职务他也推了个干净,坚决要求回村工作。看着江一洲胸前一串闪闪发光的奖章和部队写满赞扬之词的推荐信,公社书记攥住他的手,摇了又摇,握了又握:“欢迎,欢迎啊,部队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干部,在革命的关键时候回来支援我们,真是太及时啦!农村是最需要党的领导的,农村又是年轻人大有作为的天地,江一洲同志,希望你把部队的好传统、好作风带到农村工作中来,争取更大的成绩!”江一洲连连点头。

公社书记派人开来社里唯一的一辆大卡车,亲自带领一支宣传队,敲着锣打着鼓把披红戴花的江一洲送回了村。泥泞的土路使车轮陷得很深,有几次他们不得不下车喊着号子把车推出泥坑。当那一片大水包围之中的龙马村远远地出现在视线里,江一洲感到喉头一阵发烫。从千里之外回到这更加破败的故乡,离别了十几年的故乡啊,江一洲心里喊着:江家的孩子回来啦,从此脱下这一身军装,你还能不能收留我……

那一天,龙马村的村民们远远地听到了锣鼓声,都跑到村后看热闹。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江一洲被一群敲锣打鼓的汉子簇拥着,在红色缎带的映衬下,小伙子的脸色格外亮堂。他的绿军装和军装上一溜儿耀眼的奖章不由使村人们肃然起敬,他们不自觉地跟着锣鼓点鼓起了掌,一双手都拍疼了。站在车厢上的江一洲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参军时的情景:同样的路口,同样的村民,自己胸前同样是戴了红花,耳边同样是如潮的掌声,只是那个疯狂地扒着车厢要跟他走的人已经没了,永远没了,可她一辈子都没听到儿子喊娘啊。想到这里,江一洲的眼睛一湿。他掩饰着自己低头跳下车。这时候他看见了父亲江守业,老汉正挤出人群,踉踉跄跄地向儿子扑来。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一章(5)

公社书记握住了老汉的手:“你老养了一个好儿子啊,给我们党养了一个好干部!他在部队上当连长,本来会有更好的前程,可如今为了一村的乡亲,他甘愿回来给咱做黄牛,不得了啊!我把咱一个龙马村都交给他,你老看行不行?”

江守业不停地点着头,抽出手来抹一把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儿子回村的这个日子,使他又一次尝到了荣耀的滋味,这比当年他娶那个轰动全村的俊媳妇还要让他骄傲。他一遍遍地叮嘱儿子:“咱要好好干哩,拿出一条命来干……”

公社书记当天就召集了龙马村的全体村民开了现场会。从那一天起,江一洲被任命做了龙马村的大队长兼民兵连长。他趁热打铁重新组织了龙马村的领导机构,又在村里积极肯干能吃苦的年轻人里挑选了几十个民兵,每人发一支木枪一颗实心手榴弹,天天带领他们读书看报上政治课,天天带队出操训练,除了夜深之后回家睡觉,其他的一切完全按照部队里的规定执行。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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